芙蓉的台阶都递过来了,吕琤也当然得下台阶:“那就宣太医看看。去请毛太医。”
不论是从医术医德,还是从信任好感来看,这看病还是得找心腹毛问药。
“诺。”吕琤总算是肯传太医了,芙蓉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天子无小事,就连打个喷嚏都会有无数人关心她是不是着了寒凉。更何况吕琤如今传唤了太医,这就不免让宫里的人有些心思浮动。
宫里在魏忠贤的管辖下很严,宫人们也不敢聚在一起聊吕琤为什么请太医。
但是无论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们思想上的躁动。
有些人在想,圣上是不是吃丹药吃出问题来了。
还有人猜测,圣上是会不会是上次中毒留下的后遗症发作。
司膳房被围,整个大明宫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虽然最后传出的消息是圣上自有天佑,圣上身体无恙但是总有人在猜测,这可能是在掩饰。
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思想。思想是最难控制的。
就好像是在网络上,某件事情已经是盖章定论的了,但是总有些人会提出一些不一样的观点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自己就是不一样的烟火。
有些人活在自己的幻想中,就好像所有人都是傻子,只有自己是聪明人,明白人。只有赞同自己的才可以沟通,智商才在线,所有反对自己的都是傻帽,智商全下线了。
还有些被安插进来的暗子则写了一张密信,然后撕掉,接着再写一张,如此往复。
他们清楚,基本上这封信一传出去,他们这颗暗子就算是废了。而且拼着暴露的风险所传递的消息,到底能不能到达想要送达的人的手中也不一定。所以到底值不值还是需要他们去衡量的。
要说对于吕琤当政,体悟最深的绝对是大明宫中这些自以为藏得很隐蔽的暗子们。
这工作一下子就施展不开了。先帝时期多好,多方便啊。重点是也安全。
暗子们不禁想起那些被抓走并被处以极刑的自己人,不禁潸然泪下,涕泗横流。
今上比起先帝来可是狠太多了,他们好怀念先帝啊!
长生这个残暴不仁,粗鄙而不自知的武皇帝哪里能比得上仁厚有德的先帝呢?
先帝啊,你怎么就去了呢。你看看你这个不肖子孙吧!她对待可怜的宫人尚且无德残暴,她又会怎样压榨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呢?
暗子们因为自己的处境而自怜自艾,因为吕琤对待背叛者狠辣的处决手段而犹豫不决。
得到吕琤请太医的消息后,高太后那是走路带风,比御医还要更早到飞霜殿。
“六娘,你怎么样?到底是生了什么病,莫要瞒我!”高太后一脸担忧地问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打了个错喉而已,请太医来不过来请平安脉的。”吕琤解释道。
“真的?”高太后有些不信。
最近的事情可是不少,先是司天台司正严巡献上了一盒明显有问题的长生不老丹,丹药背后的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心思浮动是真的,对吕琤心怀恶意也是真的。
然后紧接着就是司膳房被渗透,相克的食物被端上餐桌,意图谋害吕琤。
抓到下手的人后,下手的人立刻自尽,之后就是线索全无。背后之人逍遥法外,看着皇家的笑话。
背后之人没有抓到,那么危险就没有解除。一直有那么一条阴险的毒蛇在盯着皇家,在盯着吕琤。说不定什么时候它就会窜出来咬人一口。
大明宫不平静,这水也不在底下波涛汹涌了,而是在明面上的惊涛骇浪。
高太后没有办法不担心,万一是幕后之人又出手了呢。
高太后作为上一届的宫斗冠军,胜利的依仗其实是识趣以及脑子清醒,还有就是够幸运,被吕琤带着躺赢了。但是这手段在上一届百花中并不算是最高的。
高太后其实也有在暗中查那个胆敢毒害皇帝的人。但是高太后跟魏忠贤一样,只查到了下毒之人自尽,接下来的就是一片空白,线索全无。
“真的,太医还在来的路上,阿娘看着太医诊脉,一切不都清楚明白了嘛。阿娘坐,太医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到。阿娘这也来得太急了。杏姑姑,你怎么也不拦着点阿娘,就让阿娘急匆匆地赶过来,连步辇也没乘。”吕琤嘴上说些埋怨的话,但是心里却是暖和的。
大明宫虽然大而奢华,但是它也冷啊!那是一种彻骨的寒冷。
高处不胜寒①,而吕琤现在的就是大周的最高处,这种寒冷,不在这个位置上是无法体会的。
杏姑姑道:“是奴的过错。太后心忧陛下,奴实在是拦不住。”
就算是亲母女,这感情也得多联系才能更深厚。更何况,吕琤和高太后还不是亲母女。
有些话高太后不好说,周人总是内敛含蓄的,说出来吗味道就变了。所以杏姑姑就得替自己的主子多说些话。
爱,它得说出来,不说出来谁知道。不论是亲人之间的爱,还是情人之间的爱。
爱要是不说出来,就会有无耻之人明显体会觉察出了,却故作不知,单方面享受着被爱的感觉。这就是钓鱼。这样的无耻之人俗称海王。
就好像在职场中做八分却在领导面前将自己吹成十分的人要比做十分却不声张,显得只有八分的人更得领导的喜欢。
会说话的人总是讨喜的。
“说那些做甚。”高太后话是责怪杏姑姑多言,但是高太后心里却是在给杏姑姑点赞。这就是神队友。
时间就在吕琤和高太后的闲扯中悄悄过去。
毛问药背着她的药箱在芙蓉的引领下走进殿内。
“圣上,太后!”毛问药将原本前置的药箱拨弄到身后,然后行礼。
“起吧,快来给六娘看看。”说话的高太后,她语气中的焦急恰到好处,完美地表现出母亲对于女儿的关心。至于为什么这么完美,那是因为高太后心里还有有几分真心的。
养了这么多年,这情谊也是有的。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当然是吕琤关系到她的后半生的生活质量,她当然在意。
毛问药半抬头,像极了要起身的模样,但是实际上她动都没动,只是给吕琤一个疑问的眼神,起还是不起。
吕琤微微颔首,毛问药才顺势起来:“诺!”
这一切只发生在了眨眼的瞬间。
这是吕琤信任毛问药的原因,因为毛问药只效忠于她一人。
毛问药起身后就开始为吕琤诊脉。
殿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好像是怕惊扰了毛问药诊脉。
过了一会儿后。毛问药将白绸缎收进药箱当中然后回复道:“圣上,身体康泰。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
高太后问道:“可用开些什么补药?”
先帝每次请太医诊脉后,太医总会开些方子的。有病那治病,没病也要开些温良的补药。
“不用,是药三分毒。圣上身体康泰,无须用药。”毛问药回答的肯定,也没有玩些虚的。
这也是毛问药和太医院其他太医不同之处。
毛问药最先考虑的是吕琤的身体而不是自己。如果是太医院的其他太医,不管有病没病总是要开些方子的,这样,才显得他们尽忠职守,医术高超。看吧,圣上身体健康,跟我们有着极大的关系啊!
“真的不用开些补药之类的吗?那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高太后对于毛问药的果断有些不适应。
“不需要。只不过夏秋交换之际,气温变换无常,圣上还需多多注意。圣上出门时不妨多带一件披风。”毛问药给出了她的建议。物理方面多多注意,不要着凉就好了。补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补即大伤,药和身体的化学反应还是越少越好。
“芙蓉你记住了吗?”高太后这话跟芙蓉说,是因为芙蓉掌管着吕琤的生活起居。
魏忠贤杀人放火抄家是一把,绿医的重心则是在报馆。论照顾人的能力和细心程度,高太后还是更看好芙蓉。
“太后放心,奴记下了。”
“既然没事儿,那阿娘就先走了。”高太后也不打算久留,毕竟《大周民报》特别版在京都传得是沸沸扬扬,六娘这些日子应该是忙得很。
“阿娘不留下来陪吾说说体己话吗?”吕琤还是得挽留下的,这叫母慈子孝。
“不了,我的花才插到一半,它们可还在等着我去临幸呢。”高太后说着俏皮话。
“恭送阿娘。”这一次吕琤没有挽留。
吕琤一个人在飞霜殿在考虑一个小计划。
既然都请太医了,她要不要顺势而为,搞点小事情呢?
不把那个幕后之人揪出来,朕心难安!
这一次暗子也不用在纠结了,吕琤请太医的事情已经从大明宫里流出去了。
某些官员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那笑得叫一个开心。这是什么?这就是报应啊!让小皇帝天天折腾,这回折腾出病了吧!大周与前晋女子生活对比的文章有什么好写的。天知道他们为了完成小皇帝布置的文章掉了多少根头发。
某幕后黑手则是在迟疑,这是哪一方下的手?是不是看他们闹得厉害想要浑水摸鱼将锅扣给他们呢?也不是没有可能。不对,要是这样的话,他们是暴露了吗?到底是谁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又为何……
朱鸿:圣上生病了?不能吧,早朝时圣上的脸色也不像是生病。
李钰:圣上生病还是不生病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真的又如何,假的又怎样。如果是真的,那他就进宫或者是上个奏章表达一下自己的担忧知情。如果是假的那当然要稳一手,不能成为被圣上钓起来的鱼。怎么判断圣上有没有生病,这病又是真是假呢?答案就是——稳一手。
谢韫:我有理由怀疑小皇帝又在搞花样。我的心好累。自从长生登基以来他的生活怎么就变得如此充实了呢。
魏王在京都埋下的人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先是兴奋,然后紧接着就是担心。担心这是个钓他们的陷阱。他们是绝对不会上当的。
吕琤最开始传出的消息是请太医。然后传着传着这消息就变了味道,变成了吕琤生病了。
再传下去,就变成了吕琤生重病了。
这谣言的变化过程就好像是化妆——整容——美颜滤镜。最初的消息变得是面目全非。
……
另一边。
林延贤还在跟丝毫不知情的宋碧青聊得火热,感觉自己又收获不了不少圣言圣训。
宋碧青一脸微笑,内心尴尬无比,在想着自己要如何解脱。
问:如何顺利地将一个自己心里完全没数话题结束掉,悬赏,有币领。前十楼瓜分,先到先得。
在和林延贤交谈的过程中,宋碧青也得到了不少信息。
比如林延贤一行人和豫章县本地官吏闹得挺僵的。这是强龙和地头蛇在打架啊。但是你们打你们的,拉我这个小虾米进来做什么。
比如林延贤好像以为她是圣上派来的。不是她说的那种拐弯抹角的间接关联,而是直接关联。她也很像跟生上有直接关联啊。但是她配吗?她配吗?
比如林延贤好像想要托付给她一件事,一件事关重大的要事。她能力有限,不要为难她啊。
比如林延贤再三地在隐晦地向她问圣上有什么计划。所以说,这一切是跟圣上有关系的对吧。所以说这到底是送样板重要还是其他的一些接着送样板想要传递的东西更重要?
她是不是在接任务的时候遗漏了什么。说不定她本该知道,不过却因为自己的粗心而错过了真相?
宋碧青在心里疯狂摇头,不可能!宋碧青你清醒一点,不要被林延贤自成一体逻辑链条给带跑偏了。到底有没有特殊任务,她又是什么身份,她明明是一清二楚的。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派送民报样板中的一员。
林延贤这边觉得已经铺垫得差不多了该回归正题了,他说道:“宋队正,我知道你到豫章来肩负着重任,现如今情势紧迫,一切还需从速,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不过天佑我皇,宋队正想要找的,我已经找到了。”
①《水调歌头》苏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