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宜安看见祁钰进来时,便起身见礼。
礼毕,听得祁钰这番话,亦心中愕然。
李太后和陈太后可不一样,对皇帝一向要求严格,说是“严母”也不为过。因此正如李太后把“皇帝”放在“儿子”之前一样,皇帝也一向把“太后”放在“母亲”之前的。
在李太后面前,皇帝可从来都不会说“和皇后一起聆听训示”这样和软至有些撒娇意味的话。
正在思索间,李太后已经开口笑道:“正说起百果冻奶一事呢。你当日虽是一句无心之语,人家可是放在心上了呢!”
李太后一语双关,既赞了黄宜安的孝心,又暗示黄宜安对祁钰的用心。
对于撮合帝后这件事情,不顾皇帝意愿、强横定下皇后人选的李太后,一向乐此不疲。
黄宜安闻言愕然。
皇帝什么时候跟她提起过这件事情?
旋即恍然大悟。
难怪皇帝刚才那么着急插话,原来是怕她说漏了嘴。
想明白了的黄宜安,一时心情复杂。
说起来,前世大婚之初,皇帝也说谎维护过她来着,譬如她打翻墨汁泼污了奏章的那一次……
好在黄宜安一直恭顺地垂首听训,因此心中这番风云变化并不曾被李太后察知了去。
逃过一劫的祁钰也长吐了一口气,打定主意,一回去就把这件事情告知懵懵懂懂的皇后,免得她不知宫中忌讳,再犯了类似的错。
午膳是在慈宁宫陪着李太后一起用的。
黄宜安布菜侍奉十分周到,得李太后多次夸赞。
祁钰看了黄宜安一眼,默默扒饭。
膳毕,李太后要午歇,祁钰和黄宜安便恭敬告退。
一出慈宁宫,祁钰便命摆驾坤宁宫。
黄宜安想了想,没有出声拒绝。
她得先跟皇帝通个气儿,免得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一个说不拢,再演砸了。
等回到坤宁宫,两人换上常服,祁钰便以午歇为由,屏退宫人。
黄宜安恭顺地立在床边。
祁钰看了看她,伸手一把牵住了交握的柔荑。
黄宜安以为祁钰欲行不轨,心中一惊,正待要把李太后暂不洞房的懿旨祭出来作挡箭牌,就发现他只不过是拉她在床边一起坐下而已。
黄宜安悄悄吐了口气,稳住心神,装作撩帘子要抽回自己的手。
祁钰一把握紧了。
黄宜安便不好再强行抽回了。
祁钰想了想,以百果冻奶为切入点,将那日的事情都说了,末了又问:“你是从何处得知母后喜食百果冻奶的?”
黄宜安从容不迫地回答,是从寿阳公主处得知的。
她既然敢进献百果冻奶的方子作为贺寿之礼,就不会毫无准备,让自己落个私窥贵人饮食、意图不轨的罪名。
祁钰轻哼一声,道:“朕就知道是她!”
寿阳看着矜贵端庄的,实则在熟悉人的人面前根本就是个大大咧咧、没有心眼的傻丫头。
黄宜安想了想,道:“多谢陛下周全。”
说着,趁势抽回自己的手,起身向祁钰屈膝一礼。
祁钰看了她一眼,莫名觉得这次的谢礼比往日严谨到挑不出一丝错处的礼节更真诚了一些,顿时心中大悦,因此谆谆教导道:“往后再碰上这样的事情,你可要仔细斟酌了。对母后孝敬是好事,可千万别犯了忌讳……”
黄宜安觉得面前的皇帝有些啰嗦。
她作为前世在后宫中成功熬到寿终正寝的人,还需要别人来提点她宫中有哪些忌讳吗?
但是前后两辈子第一次被皇帝如此谆谆教诲,这感受还真是奇异……到一言难尽。
她记得前世大婚之时,皇帝因还在变声之期,说话向来是能简则简、能省则省的,就连床笫之间,也还记得掩饰自己的喘息声……
今生非但不见他在意了,竟然这么啰嗦。
好不容易训导完了,祁钰端坐看向黄宜安,一脸“你不用太感谢朕”的骄矜模样。
黄宜安在心里叹了口气,屈膝道谢:“多谢陛下教诲,臣妾都记住了。”
祁钰满意地点点头。
就听阿梅在帘外请示道:“启禀陛下,燕窝粥熬好了。”
黄宜安闻言一怔。
皇帝何时吩咐熬燕窝粥了?是觉得她在慈宁宫伺候得不够周到,没有吃饱吗?
祁钰却已经吩咐道:“端进来。”
阿梅应了声“是”,端粥奉到黄宜安面前。
黄宜安一愣,看向祁钰。
竟是要罚她亲自喂他喝粥吗?
阿梅恭声回禀道:“陛下担心娘娘午膳时忙着布菜,未能用好,故而一回宫便吩咐奴婢去小厨房熬煮燕窝粥了。”
皇帝疼爱娘娘,她也跟着开心,当然要替皇帝表功了。
祁钰满意地看了阿梅一眼,转头却泰然如常地对黄宜安道:“你且去喝了燕窝粥,再午歇吧。”
饿肚子睡觉可不好。
黄宜安闻言心情复杂,屈膝应道:“多谢陛下。”
便由阿梅伺候着,到内室外用粥。
总觉得今生皇帝的细心,同前世大婚之初相比,愈发地体贴入微了……
黄宜安确实饿了。
接连两天繁琐的大婚礼仪,饶是她重生后一向注意锻炼身体,也还是有些吃不消。而刚才在慈宁宫伺候李太后和皇帝用膳,她确实也没怎么吃几口。
原本她是打算回坤宁宫之后,先用些点心垫一垫,等晚膳时再好好用餐的。
没有想到,皇帝竟然悄没声息地吩咐阿梅熬了燕窝粥来……
黄宜安满腔心思地喝完了燕窝粥。
阿梅奉水给她漱口净手。
环视一周,见宫人们早都被打发到了外殿,阿梅低声道:“陛下待娘娘真好。”
黄宜安擦手的动作一顿,没有作声。
阿梅见了,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期期艾艾地低声道:“昨晚,娘娘睡后,陛下让人装满一浴桶的凉水……”
黄宜安一愣,旋即明白过来阿梅话里的暗示,不由地面颊微红。
皇帝为了遵守和她之间的约定,竟然泡凉水澡降燥吗……
“知道了。”黄宜安清了清嗓子,低声回道,想了想,又叮嘱道,“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记得煮碗姜汤,别让陛下着了凉。”
及笄之前侍寝,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也不能因此冻坏了皇帝,否则不是她的罪责,也是她的罪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