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绾用前所未有的耐心,坚持每五分钟拨打一次电话。在不知道是第几十个电话以后,才终于听到了闫亦心的声音。
“喂?”
“亦心,你还好吗?”严绾握住听筒的手指,有点发白。
“很好,别担心,我已经习惯了。”闫亦心努力平静的声音,却让严绾听出了两声间隙的喘息,“绾,等我来接你,我不能……再和你说话了。”
严绾还没有来得及答应,电话已经被掐断了。严绾看了看手表上的指针,又推算了一下A市的时间。这时候,也不过是月亮刚刚出来而已,闫亦心发病的时间,似乎提前了?
她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什么灵感和设计,都抛到了脑后。心心念念,都只是闫亦心三个字,在心版上荡荡漾漾。
直到走得累了,这才颓然跌坐。手里拿着笔,画出来的,却不是戒指胸针,也不是风景物华,而是一张带着温和笑意的肖像。
便是闭了眼睛,她也能把闫亦心画得神形毕肖。念兹在兹,一颗芳心,竟是半点不由人,怎么扯,都扯不开去。
怔忡不安地睡了半宿,睁眼却才是微透青白。想要再睡一会儿,可是念及闫亦心又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石屋里,早已经卧不安稳。
干脆起来洗嗽已毕,对着那张肖像,仍然是什么灵感都没有。严绾恨恨地把笔“啪”一声摔到了桌面上,推开房门,却涌进一室的凉意。
“早。”一身运动装的贾维斯正从走廊上跑过来,“我以为设计师都是夜猫子,不睡到日上三竿不会起来。”
严绾莞尔:“那倒不一定,我不习惯睡懒觉。”
“好习惯,相信我们的合作一定会很愉快。”贾维斯手一伸,他身后的副官已经捧上了毛巾。原来他的发上颈间,已经密布了细细的汗珠。
这种理由……可真够牵强附会的。
严绾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并不答话。
“现在去海边,正可以看日出。”贾维斯在身后提醒,“Q国的日出是很有名的,每一对来度蜜月的新人,必要去海边看一看日出的。”
这个提议不错!更重要的是,贾维斯是在借此传递友好的信息。他们的合作,完全两利,而不再是挟持者与人质。
严绾笑着道谢:“多谢阁下的提醒,正想去看一看日出的胜景。”
天光微亮,东方仍是一片青灰色。海天之间,不过隐隐看得到远山近水的轮廓。海滨的山脉,矗立依旧。严绾随意找了一块稍稍平整的石头,盘腿而坐,心里却在盘算着A市的时间。这时候,怕还只是半夜吧?
他的磨难,还要经几时?中秋节本来是团圆的日子,可是他却总在受这样的凌迟苦楚。严绾恨不能自己是妙手神医,可以药到病除。
闫亦心的父亲和苗女的情仇纠葛,到底是因为忘不了他的初恋,还是为了闫亦心呢?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严……绾?”迟疑的中文发音,打断了严绾纷至沓来的思绪。
“咦,是张先生?”严绾也是满脸的惊愕,竟然是在巴西和印度都有相见之缘的义乌商人张泰威!
两个人尽管都意外,但他乡遇故旧,总是一件开心的事。严绾想也不想,就挪出了一个位置供他就座。
“我来看日出的,兴许是来得太早了些,这里竟没有旁人。”严绾自我解嘲地看着遥远处零落的人影。
“这里看日出,不是最佳角度,当然没人了。我就是嫌那里人多繁杂,所以才信步走到这里,谁知道竟然遇到了你!你和闫……先生来度蜜月?”他迟疑地打量着四周,终于确定方圆数米之内,除了他们两个,没有人踪。
严绾脸红耳赤,急忙摇头:“不是的,我……一个人来看日出。”
这时候,海天交接处,已经露出了一丝隐隐的红霞。严绾光明正大的转过头,轻轻叹息了一声:“啊,太阳要出来了。”
太阳似乎是一个欲抱琵琶半遮面的美女,刚露出了一点红色,却又沉寂了下来。直到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显露了一点真容。红色,渐渐地浓郁了起来,映红了由远及近的海水微澜。
时光,在这一刻犬牙交错,让严绾觉得斯情斯景,弃满了不真实。当太阳露出半个脸孔之后,接下来一反之前的磨蹭,几乎在一瞬间,就从海面上囫囵地跳了出来。霞光万丈,顿时穿透了绯红的云层。
“好漂亮啊,难怪新人们都牺牲了睡眠时间来看日出。”严绾叹息了一声。
“也不枉我起了一个大早,而且还选了一个好地方。”张泰威笑着伸了一个懒腰,“真没有想到,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这样的不期而遇,已经第三次了吧?”
“是。”严绾笑着说。
在异国他乡,尤其是闫亦心不在身边的时候,能够遇到和自己一样说着汉语的人,严绾觉得很亲切。
蓝天白云,都像是被这碧莹莹的海水沁过了似的,透着别的地方难得一见的水灵。
严绾还在掰着手指头掐算着A市的时间,很无奈地发现,离天亮似乎还有一点时间。而且天亮时分,闫亦心必然倦极而眠,她也不忍打扰。这样说来,今天的一整天,竟然是无所事事?
当然,她还有一张设计图要完成。可是别说灵感,就连一点点灵感的尾巴,也实在握不住一星半点。
想到这里,严绾忍不住就叹了一口气。这叫什么事儿?灵感用时方恨少!
“你……是来度蜜月的?”严绾好奇地问。
“彼此彼此。”
这是什么话!严绾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心里的不安,却被他插科打诨似的话,驱散了很多。
“其实,我本来是准备来谈生意的,谁知道被闫氏抢了先手。”张泰威的神色,忽然正经了起来,喟叹声中,夹杂着一丝两缕的叹息。
“什么?”严绾意外地抬眸看他。
“是真的,Q国虽然是个小国,但每年的石榴石销量很大,以前我们有一部分从这里进的货。不过近年来,Q国的矿脉已经渐渐呈枯竭现象,价格也居高不下。我猜测Q国可能需要大量依赖进口,所以才跑来找找机会。谁知道晚了一步,你们已经和贾维斯谈妥了。”
严绾好奇地问:“石榴石的利润很大吗?”
“也不是,只不过以Q国的旅游资源来看,似乎还没有完全开发。所以,石榴石的用量,应该还会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利薄量多,也是商家乐于其成的。”
“哦!”
“不过,我以为自己的商业嗅觉已经够敏锐的了,而且也敢冒险,在政局不明的时候就孤身进岛。谁知道你们的动作竟然比我还快了一步,我只能说……输得心服口服。”
严绾抿着唇,忍了一会儿,还是笑出声来:“那倒不是我们……其实,我们只不过很不幸地乘座了那架飞机,然后很不幸地被劫持到了Q岛,再然后……”
张泰威“啊”了一声,跳起来:“什么什么?你们竟然这么巧会被贾维斯劫过来?难怪生意谈得这么顺利,原来是因为同机之谊。早知道,我也坐那班飞机过来,就不信争不过你们闫氏!”
他的愤愤不平,因为眉角的笑意,而打了大半的折扣。
严绾失笑:“我还巴不得很你换个位置呢,你以为我喜欢被扣在这里?就算风景如画,可是那个所谓‘邀请’的人不对,也会觉得少了很多的可看性。”
“唉,辛辛苦苦白忙了一场啊!”张泰威叹了口气,“幸好这里的景色不错,不然……我回去要跟大哥要精神损失费。”
“你大哥让你来的?”
“那倒不是,我是自告奋勇来的。不过,要不是他提起Q国的形势,我也不会想到这里有商机可以利用。所以说来说去,他还是罪魁祸首。”
严绾好笑地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扯,直到觉得身上被晒得开始冒汗,才一跳而起:“看看人家都散了,至少也拿了遮阳伞,就我们两个大傻瓜,居然暴露在阳光底下晒日光浴。”
“晒晒才有益身心健康嘛!”张泰威的皮肤偏黑,对于太阳明显没有什么太大的反感,“你如果没事,跟我去考察考察矿山?”
“好啊!”严绾想也不想地答应了下来,“我正觉得无聊,想画设计图吧,灵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逍遥了,也许看看矿山,是个好主意。”
看到张泰威对Q国的熟悉程度,严绾惊讶地问:“你常来?”
“也不是经常,最近两年来得少了,不过以前倒是常客,石榴石的价格,在世界上也是属于偏低的,而且质量不错。我是个商人,当然哪里价廉物美就往哪里跑。”
“你哥哥是老总,你也不会单单负责进货吧?我上次看到你还自己扛着货呢!”严绾想到自己把他当成了近似于地摊的小摊主,就忍不住好笑地翘起了唇。
“如果我出来,那我就只要负责货源了,免得留在家里被老哥训。唉,谁让长兄为父呢?我又不能真的跟他干一架,然后离家出走!”
严绾沉默了一会儿,才勉强笑着说:“你和你哥哥,感情真好。”
“那当然,我们相依为命啊!”张泰威笑嘻嘻地说了一句,才正儿八经地解释,“我们的父母是车祸双双去世的,当时哥哥正好考上了牛津大学,却毫不犹豫地撕掉了录学通知书,找了一份工作供我念书。幸好,不留学不代表不能成功。”
“你哥哥一定吃了很多苦,你也是。”严绾真心诚意地送上了自己的感佩。当然,还有一点自己都没有觉察出来的羡慕。
“你没有兄弟姐妹?”张泰威走南闯北,别的不敢说,察言观色的功夫,绝对是一等一。
“嗯。”严绾点头。别说是她,连和她交往过的闫亦心和陆文俊,都是家里的独子,所以她根本想像不到兄弟之间的情谊。
“那我就该觉得幸运了,虽然父母去得早,但有一个哥哥也不错,就是有时候烦得要死,比我爸爸在世的时候还要厉害。”
一路上说说笑笑,气氛很轻松。严绾归功于张泰威这个人太有亲和力,不过是有缘碰过几回面的“陌生人”,他也能在转首之间,当成“老朋友”。
“这座山是火山吗?”严绾好奇地问,“大概各种颜色的石榴石都有出产吧?”
“是啊,还有含铬的透辉石,颜色也很鲜亮。不过硬度低了点,摩氏硬度在五点五至六之间,容易被刮花。而且,Q国出产的很少有星光效应或猫眼效应的,达不到宝石的级别。”
严绾点了点头:“其实透明度和净度不错的透辉石,也可以做首饰的。保养的时候小心一点就行了,价格也不是很高,我觉得应该有一定的市场。Q国可以开发透辉石的市场,加大宣传力度,未必别人都冲着石榴石来吧?”
“Q国的石榴石大多是钙铝镏石,从最娇嫩的粉红色到最深沉的紫颜色,应有尽有。还有一些橙色和绿色的品种,品质都比较好。尤其是绿榴石,近年来国际上的身价,可是水涨船高。”
严绾下意识地点头,心里却忽然一动:“这里的透辉石绿色的?”
“大部分是绿色的,而且颜色很好。”张泰威点头。
“含铬?”
“对啊。”张泰威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绿色的当然含铬了,啊,不应该这样说,只能说含铬的基本上是绿色的。”
严绾的心忽然跳得有些急,脑袋里的信息杂乱无章,一时间,她竟然把握不住其中的线头。
铬透辉石是金伯利岩的特征产物,还有大量的石榴石。这两种矿物在组成的结构上,和钻石的相似度很高。
钻石!
严绾的眉心一跳,一路上在张泰威的解说下,精神一直呈现焕散状态。
直到背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严绾才道了一声歉,走到角落里接听。
“绾,我下午把合同文本传真过来,你亲自接收,然后和贾维斯签了吧,明天我就过来接你。”
尽管竭力振作,严绾还是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疲惫。
“亦心,我想起来了!”严绾忽然惊喜地叫,“你等我回酒店,再跟你联系,合同先别忙传真过来,也许需要改一下条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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