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人似乎是蜀山弟子?”几人吃了一惊,“怎得会死在这里。”
那枯骨身上的衣服虽说落满了灰尘,却不曾被虫蚁所噬,看得出来是蜀山弟子的道袍。
他背靠墙壁,昂然正坐,右手杵剑而立,即使早已身亡,却依旧显得气势不凡。
那把剑长三尺三寸,剑身呈蜿蜒龙形,其上有光芒流淌,不染一丝尘埃,显然绝非凡物。
“且不管他。”
李逍遥想了想,沉声道:
“咱们先将四周检查一下,确保没有疏漏再说。”
锁妖塔中危机四伏,凶险遍地,稍有不慎,就可能着了道儿,这一路走来,众人着实受到了不少袭击,因此小伙伴们并不敢大意。
这一层却是幽深的走廊模样,在幽幽的火光下,一直通向黑暗深处,肖宇没去检查,反倒是颇有些好奇地将目光落到了墙壁的鲛人油灯上。
司马迁的《史记》载,“始皇初继位,穿治郦山,及并天下,天下徒送诣七十万人,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
“人鱼膏”,顾名思义是用人鱼熬制成的油膏,通常放在地宫****照明之用,而且能够万年不熄,可谓奇异非常。
只是到底何为人鱼,却没人能给个定论。
恰好肖宇月余前在藏经阁的一本游记中找着了答案,心下好奇,便记了下来。
原来所谓的人鱼和西方传说中的美人鱼并没有太大干系,反而是一种黑黑瘦瘦、相貌丑陋、喜食血肉的妖物,和那种风情万种的美丽人鱼有本质区别。
那本游记中有载,某练气士游历南海的时候,曾经在海中一座死珊瑚形成的岛屿上过夜,当夜皓月当空,皎皎如盘,午夜之时,有魅惑歌声响起,如闻仙乐,让人沉醉。
那练气士心下大奇,下水寻找,发现那岛下有一处珊瑚洞,洞穴纵横交错,其后有鲛人袭击,捉之,辨为鲛人。
盏茶功夫之后,李逍遥等人转了一圈,并没有什么收获,于是又绕了回来,聚到了这具枯骨旁边。
“这人应该是蜀山弟子,却是不知道什么缘故而死在这里。”李逍遥道,“咱们毕竟承一份香火情,倒是不能让他暴尸于此,且安葬了他再说。”
他说着就要去取尸骨手中的宝剑,却在这时候,通道中忽然刮起了一股冷风,那风迷迷蒙蒙,不知从何处起,直吹得油灯摇曳,冷气嗖嗖。
冷风迷蒙中,一个幽怨的声音低低响起,其声呜咽,如泣如诉,忽远忽近,让人捉摸不定。
“呜呜呜……我死的好惨呐……”
几人本就被冷风一激,忽然听到这声呜咽,顿时吓了一跳。
“是谁?”
林月如猛地拔剑在手,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吾乃……被困千年的冤魂……我死得好冤呐……”
这声音飘乎幽怨,听得众人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阵阴风吹过,石室门口,忽然有一道诡异的影子飘了过来,那是真正的飘,但见裙摆飘摇,下面却是空荡荡一片,脸上更是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何方妖鬼……”
李逍遥一声大叫,轰然撞出,拔剑就斩,潋滟剑光如瀑布刷落。
“嗖……”
面对李逍遥的森然一击,那“妖鬼”竟然动也不动,就这么站在原地,长剑透体而过,却根本没能伤其分毫,紧接着那身形忽得一闪,竟然霎那间便冲到了林月如面前,与她面对面,吹息可闻。
面对着陡然探到了自己面前的鬼脸,林月如便是胆子再大,也是吓得一个后退,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不过却在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肖宇忽然踏前一步,张口低喝!
“破!”
音杀之术低武世界既有,只是相比之下,蜀山的浩然气来得威能更甚,乃是将精神意志贯注在声音之中,凝聚不散的法门。
此刻随着肖宇发音,幽暗的通道中飓风骤起,音波爆发,可以明显的看到,一圈震荡的涟漪以肖宇为中心,似波纹一般的爆发了出来,对着四面八方横扫而过。
这震荡波的覆盖面积之广几乎瞬间将整个通道笼罩,及至数十米外空无一人的角落时,忽然遇到什么阻碍似得让空气都扭曲了起来,短暂的瞬间后,那块角落的空气也在“啵”的一声中轰然炸碎。
然后一名身穿白衣,肌肤雪白,眉目如画的少女就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她似乎没料到自己居然如此轻易地就被勘破踪迹,脸上现出讶然,转身要逃。
然而肖宇脚踩凌波微步,一个闪烁,便到了角落中,然后探手一抓,轻松捉了她的手腕。
“你、你放手!”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隐隐还带着委屈与羞怒。
“吓唬人很好玩么?”肖宇自然不会松手。
如果所料不错,这姑娘想必就是姜婉儿了,身上应该有不少好东西,居然差点用幻术骗过所有人,若不是肖宇开了天眼通,还真就发现不了。
李逍遥几人这才明白,原来方才的呜咽哭泣,居然是眼前这少女弄出来的。
林月如更是被吓了一跳,忍不住秀眉一挑,冷哼道:
“这位姑娘,我们又不曾得罪你,为何要故意吓人?”
白衣少女又羞又气,那双清澈妙目直直地凝视众人,既惊且羞,似怨似怒道:
“你们扰我父亲安宁,偏还有理了?”
少女被肖宇拉到灯光下,众人才发现却是个分外清丽的姑娘,分不清究竟是烛光照亮了她,还是她照亮了烛光。那张脸容洁白无瑕,气质却相当淡远寂寞,仿佛旷野烟树,空谷幽兰。
“打扰了你父亲?”林月如皱眉,声音冰冷,带着火气,“谁见过你父亲,今天你若不将话说清楚,便不要走了。”
林大小姐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刚刚被吓得放声尖叫,心中羞怒可想而知。
“你先放手。”姜婉儿瞪向肖宇,玉面上泛起一抹羞红,“别碰我!”
“对不住了。”肖宇耸耸肩,松手后退。
“你们是何人,为何要进锁妖塔?”少女揉了揉手腕,清冷询问。
“我们是进来救人的,好不容易闯到这里,却差点儿被吓到。”几人对视一眼,李逍遥开口讲了番前因后果。
听了这话,少女脸上的冰冷稍减,淡淡道:“我叫姜婉儿。”
犹豫片刻,才道:“地上那人,是我父亲……”
众人望向那具白骨,顿时吃了一惊,“那是你父亲?”
“没错……”姜婉儿抿了抿嘴唇,缓缓道出了一段往年秘辛。
姜明乃百年前的蜀山派大师兄,蜀山第二十四代掌门收养的弃婴,天赋异禀,资质绝高,有过目不忘之能,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且性格敦厚,为人与善,武功高绝,被誉为蜀山第一人。
然而在姜明三十岁那年,黔中一带发生了恐怖疫病,每天都有成千上百的无辜百姓死去。
姜明性格善良,闻听消息后,不忍见民生疾苦,便请缨前往黔中救人。
大半年后,姜明终于归来蜀山,只是身边还带著一个一身是病、丑陋不堪的女子。
“……那女子便是我母亲。”
姜婉儿神色清冷,仿佛在诉说无关于己之事,“我母亲却非凡人,而是保一方平安的得道狐仙。疫病之时,与父亲联手,倒也救了许多人。”
“但她自己却被疫病所侵,极难压制,因此父亲便将母亲带上蜀山。”
“她们二人朝夕相处,情难自禁……后来便有了我。”
“只是某天相会之时,被蜀山掌门撞破,父亲母亲逼不得已,只能逃入锁妖塔。”
姜婉儿说到这里,声音越发清冷,默默捏住了手指,道:
“他们在塔内过了没多久,母亲就即将临盆,她体内疫病未除,又受了蜀山弟子的攻击,伤势颇重,却为了避免将疫病传于我,因此用最后的一丝力量护住我,待我出生之后,便去了。”
“父亲将我养到十岁,却终日在杀害同门与救不回母亲的痛苦中徘徊自责,最后终究是自尽于此。”
阿奴吐了吐舌头,惊讶道:
“那你岂不是一个人在这里待了近百年?这里连个人也没有,过得该有多苦?”
这句话似乎是触动了姜婉儿心中某块柔软的地方,她眼睛微微一红,偏过头去,道:
“我已经……习惯了,只要在这里陪着父亲就好。”
众人沉默。
一个从出生便未曾见过天日的女子,百年匆匆,陪伴于一具枯骨之旁,其中的辛酸苦辣,各种悲苦,何足道哉。
“难怪我听说不准蜀山弟子进入锁妖塔,这其中原来有这番故事。”林月如喃喃自语,脸上的冷意却消散了许多。
林大小姐本就是个性格泼辣、敢爱敢恨的女子,此刻听了故事,心中怜惜大起,方才被捉弄的不满反而没了。
姜婉儿沉默片刻,又道:
“我之所以吓唬你们,是想阻止你们乱动我父亲亡躯,他临终前便已经神魂不清,死后为自责与痛苦纠缠,魂灵不灭,不曾往生……就算是我,现在恐怕也认不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