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鹿又轻声而急促地说了些什么, 这一次加尔文没有听清,但他近乎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妙。
“我不知道你到底打算做些什么,拜托,停下,我会伤心的。”
加尔文异常无奈地对红鹿说道。
“我知道,他是你的哥哥嘛——”
红鹿睁大了眼睛,语气轻快地说道。
若不是对红鹿有着相当程度的了解,加尔文恐怕真的会认为面前这个漂亮男人看上去就跟他的外表一样单纯可爱。
“别这样。”
加尔文又道。
从加尔文身后传来了一声属于艾扎克的冷哼,天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够在那一声冷哼中塞满那么复杂的不屑, 不满,还有嘲讽。
加尔文转过头严厉地瞪了艾扎克一眼。
“艾扎克,你现在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幼稚, 现在可不是做这种讨厌把戏的时候, 看看我们周围好吗——”
艾扎克目光微闪,没有反驳加尔文的话,但他始终显得十分的不高兴。
红鹿在一旁观察着加尔文与艾扎克之间的互动,唇边那一抹淡淡的微笑逐渐变得阴森起来。
与艾扎克稍稍拉开了一点儿距离之后, 红鹿宛若无意一般对加尔文轻柔地说道:“从来没有一个人胆敢用枪口威胁我呢……”
加尔文的后背浮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不得不再一次当着艾扎克的面握住了红鹿的手。
“我会给你补偿的。”
他说。
红鹿的指尖顿时在他的掌心轻轻地划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虽然红鹿与艾扎克之间的对抗让加尔文陷入到了可怕的家庭战争之中,但也正是这种荒谬而滑稽的局面减轻了加尔文目睹高速公路上那连绵不断的人间惨剧说带来的强烈心理冲击。
在第二天的太阳升起之后,加尔文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抵达了目的地。
整座城市的状况与他们一路开来经历的那些城镇差不多,同样的糟糕和混乱。
一定要说区别的话, 大概就是因为人口密集程度的不同,路面上,废墟里还有肉眼可见的各个区域都塞满了更多的尸体。
“咦?”
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候(这里的信号灯上甚至还挂着被人吊死地尸体),乔伊斯的目光扫过街道,忽然发出了一声疑问。
“怎么了?”
韩迅速问道。
其他人的目光也在瞬间投向了他。
“我没有看到那些降临派的疯子。”
乔伊斯说。
艾扎克也如同乔伊斯一样,目光扫过了寂静而血腥的城市街道:废墟,残骸,还有肿胀的尸体……但正如同乔伊斯所说,这里竟然连一个步履蹒跚,目光空洞的疯子都没有。
而被乔伊斯提醒之后,其他人都忽然意识到,仿佛从几天前起,他们见到的疯子就越来越少了。
到了今天,哪怕是在人口密集程度很高的市中心,他们竟然也没有看到那些可悲而可怖的人群。
“他们可能都死了。”
韩说道。
他的目光在街头一处已经堆积成小丘的尸体堆上停留了一会儿,那座尸山的上方是一栋高楼,现在上面所有的玻璃窗几乎都破了——那座“山”是由从窗口中跳楼自杀的人的残骸堆砌而成的。
保守估计,他们视线范围内的尸体数量就已经超过了一千人。
加尔文的嘴唇微微翕合了一下,他差点儿说出什么,但他还是保持了沉默。
也有可能是约书亚出了问题。
他想说。
之前一直精神紧绷而没有太在意,但事后回想起来,加尔文才意识到从那一天晚上他第二次进入约书亚的大脑后,街头徘徊的降临派疯子就少了许多。
真正给他们这一路造成麻烦的都是那群还保持着人类智慧和理智的人(当然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你也很难说那些人都能算“理智”)。
加尔文和其他人一起沉默着离开了十字路口,然后渐渐的,道路两边的建筑逐渐熟悉起来。
“我们需要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修整一下。”
艾扎克解释道,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成了一行人的带路者。
很多年前,霍尔顿医生的身体状况还没有恶化时,他曾经独立于其他势力,单独在某个相当混乱而危险的街区买下了一套半地下室的单元。
霍尔顿医生从那以后都在那个地方经营着自己的非法诊所生意,而同时那个地方也成了霍尔顿一家三人的临时居所。
那地方相当隐蔽而且安全,半地下的入口隐藏在其他建筑单位简陋的花坛下方,需要侧过头仔细观察才能从堆积如山的黑色垃圾袋里踢出一条向下的台阶。(也正是因为这样,那段时间霍尔顿医生的诊所生意一直相当糟糕)。大概是因为整个街区都相当的危险,前一任的屋主还为这套房子配备有厚实的铁门和好几个可以用来充当备用出口的隐蔽窗口。
可以说,那地方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安全屋看,加尔文在离开那里之后曾经好几次都因为缺乏安全感而失眠了。
就如同加尔文的设想,几个小时后,五人已经站在了颇为熟悉的垃圾袋出入口的前面。
艾扎克皱着眉头将依靠在垃圾袋上的一具尸体踢开,然后回头对其他人开口道
“我们会在那地方修整一下。然后我们得想办法去港口,再想想办法该如何弄到船前往那该死的邮轮……乔伊斯,韩,我记得你们也需要一个地方配置□□?感谢我那个不怎么可爱的老爹,我想他那里应该有大量的原材料,够你们用的了。”
艾扎克的脸色在之前一直显得很难看,不过在说起之后的安排时他的眼底多了一丝明亮的生气。
最后,他多看了加尔文一眼。
“还有一个小惊喜,我想办法联系上了某个老朋友,他还活着,并且答应给我们提供一些必备的拯救世界用的武器。”
这一下,加尔文也不由地精神振奋起来。
“等等,艾扎克——你是说红胡子还活着?!”
这已经不是小惊喜了,而是一个巨大的,货真价实的惊喜。
“他还活着,当然了,每一个恶棍都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不是吗?”
一边说着,艾扎克一边熟练地用指尖勾勒着阶梯两边的砖墙,寻找着记忆中砖块松动的裂缝。
“啊,在这里。”
几十秒后,艾扎克准确地从石墙上抽出了一块红砖,铁门的钥匙正在砖块的后面。
艾扎克勾出了钥匙,挑衅一般地朝着总是面带微笑的红鹿晃了晃。
接着他走到了阶梯的最底部,打开了已经有点儿锈蚀的大门。
那扇门平滑无声地被推开了,内里一片黑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浮上了加尔文的心头。
“等等,艾扎克,不对劲——”
他冲着艾扎克大喊道。
但加尔文有点晚了。
“砰砰砰——”
装了消声器的枪支发出的声音闷闷地回响。
一簇血花猝然在艾扎克的胸口和腹部同时绽开。
“不——”
加尔文发出了一声尖叫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办到的,但他直接就从阶梯的最顶端直直地往门口掠去。
开枪人已经一步一步踏出了房门,加尔文一眼就看到了那张苍老的脸。
那张脸一般隐在黑暗中,另一半露在光线里。
那人的眼睛是灰色的,颧骨上浮着一层不正常的红晕,跟最后一次加尔文见到他比起来,现在的他比记忆中要消瘦太多了。
加尔文知道这个人,但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为什么他会这样平静地握着枪冲着艾扎克·霍尔顿开枪。
那个人是红胡子。
加尔文,艾扎克,还有他们的父亲霍尔顿医生都曾在他的庇护下生活。
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整个霍尔顿一家承受过红胡子的恩惠,他们之间不算是那种亲密来往的朋友,但加尔文知道霍尔顿医生与红胡子之间有着无需渲染的深厚友情。
加尔文对上了红胡子的枪口,他的双臂死死地抱着已经瘫软下去的艾扎克,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暴露在那枪口的前面。
恍惚中,红胡子的脸变得更加年轻也更加冷漠了一些……
在约书亚的记忆中,也曾有个年轻的研究员带着这样的眼神冰冷的看向“他”。
一切都仿佛只发生在一瞬间。
红胡子扣动了扳机——
加尔文猛然振翅。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忽然之间变轻了,轻得仿佛就像是空气一样。
他的视野倏然拉高,然后又是一个振翅,他直接飞了起来,怀里还抱着不断向外喷血的艾扎克。
红胡子的子弹擦着他的脚尖,砰然射入了砖墙。
下一秒钟红胡子又一次抬手对准了加尔文,但乔伊斯和韩没有给他再一次攻击的机会。
“砰——”
“砰——”
又是几声枪响,曾经的警察二人组迅速拔枪朝着红胡子射击。
加尔文不知道后者是否有被射到,但作为曾经的地下皇帝,红胡子在面对子弹时动作快得就像是兔子一样,他飞快地窜入了市内,然后砰然关上了门。
加尔文没有在意红胡子的逃脱,他已经在阶梯上方降落下来。
在他的怀里,艾扎克的头歪在一边,脸色灰白,已经失去了意识。
“艾扎克……不……艾扎克……”
加尔文感觉自己坠入了噩梦之中。
他用力地按压着艾扎克身上的伤口,但是鲜血还是不断地从后者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