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广澜的体力不比那些当过兵的人差, 再加上不怕苦不怕累,一开始战士们只是感谢他帮忙, 越干活越发现这小伙子还挺能干的,都觉得很高兴, 大家一边干活一边聊天,水渐渐被堵在了沙坝后面。
这时却有人叫起来:“等一下,堤口这边有人飘过来了!”
乔广澜扔下一个几十斤的沙袋,一边擦汗, 一边向堤口的方向看去, 果然见到有四五个人一起顺着水飘了过来, 手中抱着木桩, 勉强维持住身体没有沉下去。
这几个人应该是从上游一直飘下来的,也是命大, 一路上没遇到山石碰撞, 还弄来了这么几个大木桩,除了有些疲惫之外毫发无伤, 见到人之后正挥着手拼命呼救。
乔广澜向那个方向凑近几步,本来想帮忙, 但已经有几个战士抢在他前面去拽人了,眼看把一个个人都拉上来了,乔广澜忽然察觉不对。
在某一个瞬间,他好像看见水底冒出了一只红色的手,凭空虚抓了一下就消失了。
就在那只手消失的不远处,一个小战士正用力伸长胳膊, 拽住最后一名大叔的手,打算将他往下拉。
乔广澜连忙冲过去,脱口道:“小心!”
随着他的话,水面陡然出现一个漩涡,漩涡中心蹦出一个如同猿猴般的怪东西,四肢短小,脊背佝偻,身上长满了砖红色的毛,尖利的指甲如同匕首,分别向着小战士和那个大叔的头顶戳下去。
乔广澜飞身踩上沙坝,顺手揪住小战士的衣服,将他向后一甩,紧接着自己借前扑之力,一个飞身抬脚踹出,将那个怪物给踹飞了。
他在大叔身上推了一把,冲着岸上看呆了的人喊道:“快把人拉上去!”
立刻有几个战士反应迅速,过来拽住大叔的手,又来拉乔广澜。
眼看两个人都要上去了,整个河水又开始像煮沸的水一样翻腾冒泡,一股极强的吸力从下面传来,硬生生把乔广澜和那个大叔向后拖了好几米,岸上的人伸过来的手也被迫松开了。
乔广澜连忙说了一句:“其他人千万不要下来!”
他说了这几个字,又被水扯着向后拽,也来气了,怒道:“非得上赶着找死是吧!”
大叔:“啊?”
乔广澜想他没吓得晕过去也算是条好汉了:“没跟你说话大叔,你抓住我,千万别松手啊!”
大叔说了声“好”,果然就紧紧抓住了乔广澜不再废话,他攥的是左臂,正好便于乔广澜保护他又不添乱,非常省心,这年头这么懂事的被搭救者已经不多了。
乔广澜没空表扬他,在水面上一拍,喝道:“滚出来!”
他这一掌下去,没有溅起半点浪花,水面却开始晃动起来,金光以乔广澜的手为中心向外散射,形成了一面大网,将整个水底兜住,那个红毛怪果然再次蹦了出来。
它蹦出水面那一刹那,乔广澜手疾,反手挥出,黄符利箭一样从那东西的胸口穿了过去,转眼间腐蚀出一个大洞。可是令乔广澜意外的是,受到了这样的重创,那东西竟然好像没事一样,仅是稍微一顿,就再次发动攻击。
他人在水里,又带着一个不会法术的人,行动不便,躲闪了几下,结了个堕地狱印,又将红毛怪物轰掉了半边脑袋,竟然还是没办法置它于死地,红毛怪反倒学精明了,扑上来专门攻击被乔广澜保护着的大叔,尖锐的指甲再次扎向对方的脑门。
乔广澜紧急之下直接侧身挡在对方的面前,大叔却说:“小伙子,给你这个!”
乔广澜反手一抄,连看都不用看,一下子就摸出来那竟然是枚刻有金刚经的飞刀,顿时一喜,毫不犹豫地反手弹出:“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着!”
这一次刀上有符文加持,红毛怪被透体而过,瞬间变成了一堆红色的碎石头,掉进了水里。
乔广澜这才先把那个大叔推上去,自己也跟着爬到了岸上,两个人浑身滴水,并排坐在一起喘气,战士们都对乔广澜刚才的举动很好奇,可是现在形势紧急,他们忙着干活,只好把疑问压在肚子里,留下毛巾和水,慰问了几句,又匆忙地离开了。
乔广澜拧开矿泉水,一口气灌了半瓶,大叔道:“小伙子,这次谢谢你啊,你救我一命,以后但凡有什么用得着的尽管说。”
乔广澜看了他一眼,这位大叔应该得有五十来岁了,保养的不错,一身西装虽然已经湿透了,还是可以看出上好的料子,他笑了笑,问道:“您是做生意的?怎么自己来这大山里了,考察吗?”
大叔连连摆手:“哪呀。做点小生意,不值一提。是我儿子就在这附近,臭小子半年没回家了,我今天本来是路过,顺便来看看他还活着没有,结果没想到我这个当老子的倒差点先完蛋。”
乔广澜笑了,听他说儿子在这附近,又想到刚才大叔给他的那把小刀,猜测道:“令公子是不是……也是术士?”
大叔说:“是啊,你们这算是同行了吧?”
见乔广澜点了点头,大叔也有了谈兴,说道:“我们家那个从小就送去了,为这个他妈没少埋怨我,说什么我把儿子给坑了,算命的泄露天机,都要五弊三缺。他有时候也给我讲点他们那的事,可是说的也不多,我今天一看才知道,你们干这行……还挺危险的啊?”
他说的“五弊三缺”中,五弊指鳏、寡、孤、独、残,三缺指钱、命、权,这在风水学上是一个很常见的说法,是说他们这些术士常常接触天机,如果泄露出去,很容易遭到这样的惩罚。
大叔带着试探看向乔广澜,似乎要向他印证什么。他原本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然而今天是头一回直面这样的场景,突然意识到这个职业的危险性,也开始担心孩子,又有点懊恼自己当初的决定。
乔广澜倒是对这个男人很有好感,被救的时候不拖后腿,对家人也惦记,他想了想道:“这肯定是有危险的,人活着都有危险,但说什么五弊三缺那是矫情了。行善积善,行恶积恶,如果所作所为没有愧对人心处,自然不怕灾厄。其实看相除妖都没有那么多的忌讳规矩,坦然即可。”
道理虽然是这样,但很少有人能这样直白地说不在乎任何惩罚,做事只需要无愧于心,乔广澜的个性坦荡不羁,却是因为真的能这样做,所以也敢这样说。
被他救下的这个大叔也不是一般人,他在生意场上见的人多了,真心假意一眼就能辨认出来,知道乔广澜说的是实话,对他非常欣赏,心也放宽了很多,笑着说:“你说的对!我们堂堂正正做人,不怕那些。”
乔广澜道:“大叔,您家孩子是哪个……”
他觉得有这样的父亲,那孩子人品也不会差,本来想问问是哪个门派的,看看自己是不是认识,话还没说完,大叔就道:“咱俩今天投缘,我看你也别叫我大叔了,就叫大哥!你救我一命,我以后拿你当亲兄弟看。”
这人也太爽快了,乔广澜失笑,有些摸透了他的脾气,干脆也直来直去地说:“其实你跟我拉关系,也是想让我以后见到你儿子的时候跟他沾点亲,可以互相照应吧?”
大叔被他说破了心中的想法,也不觉得怎样,乐呵呵地说:“这是一半的原因,但最重要的还是你救了我的命,咱们又投缘,你叫我一声哥,我把你当亲弟。只要有需要,绝对义不容辞。”
称呼而已也不算什么,乔广澜哈哈一笑,说道:“行吧,哥。”
他刚说完这句话,下面传来车声,乔广澜顺着方向一看,路珩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放下那一车人赶了上了,下了车就往他这个方向跑,跑了几步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脚步一刹,满脸震惊。
乔广澜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刚要喊,身边的大叔已经很惊喜地站了起来,冲着路珩挥手:“儿子!”
乔广澜:“……”
路珩有生以来头一次这么懵逼,简直是张口结舌,站了片刻愣是没说出来话,匆匆跑到两个人的面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
他爸拍拍乔广澜的肩膀:“给你介绍介绍,这是爸刚才认的小兄弟,他救了你老爸一命,我们俩聊的挺来。”
路珩:“……”
他很想崩溃地质问一下这两个祖宗在整什么乱七八糟,但是看他们两个都是一身狼狈,也来不及解释了,只好哭笑不得地说:“爸你别闹了,我们本来就认识!阿澜比我还小一岁呢!”
路爸爸很惊讶,问乔广澜:“是吗,原来你们认识啊!”
乔广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坐端正了,挺直腰杆,谨慎地回答:“是的。我跟他很小就认识了……关系,很不错。”
路珩简直没眼看:“好了,不要聊天了,你们两个怎么弄成这样?快都上车去下面换衣服,不然会感冒的。”
他睨了乔广澜一眼,又跟路爸爸说:“爸,我这还有点事,等办完了就回家看你跟我妈,这里不安全,现在我先送你下山,你快点回家吧……不用依依不舍的!到时候我带你……小兄弟一起回家看你!”
一番折腾,两个人好不容易才走下了这座见鬼的大山,路珩的父亲一走,乔广澜就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吓死我了!”
路珩好笑道:“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
乔广澜道:“我就是再天不怕地不怕,我也不可能不怕你爸啊……不过你家老爷子,挺可爱的啊。”
路珩心里面甜甜的,乔广澜会这么紧张他的父亲,全都是因为太在意他,他捏了捏乔广澜的鼻子,微笑着说:“你也可爱,我爸和我妈都会很喜欢你的,今天谢谢你救了他。”
乔广澜一笑,刚要说话,他的手机就再一次响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脸上露出明显的厌烦之色,光看表情就知道那一头打电话过来的一定是吴玉秀。
不知道她和马金强到底是怎么回事,让骨灰盒里面混进那么多的柳树屑,导致了这场动乱,现在他们家是不得不走一趟了,但乔广澜也是真的,实实在在的不想见到他们。
路珩看着他的手机,在旁边说:“你如果不愿意去,这件事让我解决吧。”
他同样想让乔广澜尽早跟过去告别,不受这些渣滓纠缠,更何况吴玉秀心术不正,关于骨灰盒的事情蹊跷难明,万一乔广澜最后还是忍不住心软,那他恐怕会因此而吃亏种种线索足以表明,那个隐在暗处的人,布局非常机深。
乔广澜挂掉了电话,路珩还在想着怎么说服他,结果没想到这小子干脆地说:“嗯,你去吧,那我回意形门了,很多事我都想回去问问我师父。”
路珩:“……好歹礼节性的留恋一下。”
乔广澜道:“演技不行,怕你觉得我欢欣鼓舞。”
路珩笑了:“很现实的担忧。”他凑过去亲了亲乔广澜的脸,故作大方地说,“好吧,分头行动,自己小心。”
乔广澜说:“好,我去找我师父有什么可小心的,你自己注意吧,有事及时联系。”
路珩点了点头。
乔广澜:“……那就把我的手松开啊!”
路珩松开了他,抿唇笑了笑,说道:“突然意识到这一次是真的事属于咱们的世界了,有点不习惯,你居然连我爸都见过了……等事情办完了,带你回家。”
乔广澜冲他做了个鬼脸,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只不过这一回,他也并没有扬长而去,走了一段路之后,还是突然回头望去,路珩果然没走,站在原地冲他挥了挥手,仿佛是笑了一下。
乔广澜在路边打车回意形门,这一边的路很不好走,一路颠簸,他看着外面晃动的风景,忽然想到自己过去可能是真的太过粗心了。
直到这回听洛映白一说,乔广澜才猛然意识到,甚至在他不在这个世界的时候,之前的几次穿越中似乎都有一些不能理解的地方,譬如玄霄真火,譬如石哲之死,再或者还有严艺学令人眼熟的法术还有……?鸣的自封。
或许也不能怪他粗心,毕竟身早已在局中,难免被乱花迷眼。
乔广澜竭力回想还有什么被自己遗漏的地方,刚才那只红毛妖怪忽然一下子蹦进了他的脑海,伴随而来的还有洛映白无意中说过的一句话。
他忽然道:“师傅,麻烦停下车。”
顿了一顿,乔广澜又说:“调下头吧,我……回去一趟。”
如果路珩知道乔广澜没走出多远就又折回去了,他肯定不会走,可惜吴玉秀那边的事因为他们的被困也耽误了很久,路珩根本没有想太多,下了山就直接按照查到的地址找到了马家。
马金强这几年坑蒙拐骗发了一点小财,在郊外买了处面积不大的别墅,路珩还没走进,就能听见里面歇斯底里的吵嚷声,仿佛是什么人在疯狂地叫喊。
他本来就对这家人没有好感,听见之后更觉得闹心,没好气地按了门铃。
估计是里面吵闹的声音太响了,路珩按了几遍门铃都没有人应声,他微微蹙眉,退后两步,干脆一脚踹在了大门上,然后“砰”一声巨响,那扇门一下子被路珩给踹开了。
路珩坦然走了进去。
他这种行为简直就像是上门打劫,终于成功地惊动了房子里的人,先出来是刚刚从医院回到家里的马金强,他身上好几处还缠着绷带,见到路珩吓的连退了好几步,又惊又怕地说:“是、是你?你想干什么?”
吴玉秀也跟着迎出来了,但是那嘶吼声仍然没有停歇,看来发出声音的应该就是乔广澜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马博。
路珩懒得跟他们说话,不耐烦地道:“不是打电话叫救命吗?把人领过来吧,难道还要我亲自过去请?”
吴玉秀充满希望地看了看路珩身后,先有马金强被暴打,再加上又知道了路珩的身份,吴玉秀觉得很怕他,原本还盼着乔广澜能来,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但起码来人就比不来强,在给乔广澜打电话之前,吴玉秀也不是没有试图联系过别的术士,但她没有想到乔广澜的威望那么高风水界的人要接生意都有各自的规矩,首先需要问清楚的一点就是之前有没有别人接手这件事,结果每次听她一提乔广澜的名字,别人就不敢管了。
吴玉秀意外之余也觉得心情非常复杂,曾经那个被她被她抛弃的孩子如今达到这样的成就,那感觉就像是发现扔掉的破碗原来是千年古董,又后悔又肉疼,还有些不敢置信。
她不敢怠慢路珩,只能暂时放弃了跟乔广澜打感情牌的念头,将马金强拽到一边小声跟他说了几句话,就进房间去找小儿子马博。
马金强在外面打交道的人多,听吴玉秀一提路家就知道了路珩是什么人,顿时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可恶的混小子还有这样的背景,他本来是打算好了要报仇,已经联系了一群人打算往死里揍路珩一顿的,这下也不敢了,心里暗暗盘算回去得把这件事取消了。
路珩不用人招呼,自己过去坐在了沙发的主位上等着人出来,马金强转了转眼珠子,凑过去弓腰笑着说:“路少,您喝茶吗?”
路珩坐姿不变,抬眸斜了他一眼,马金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不用了。”路珩这才懒洋洋地说,“你这里的破茶当漱口水都不配,我喝不下。”
马金强:“……”
路珩又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吴玉秀离开的方向,皱眉道:“怎么叫个人这么慢?这破房子,坐久了真是憋屈。”
“……”马金强说,“您稍等,我这就进去催她。”
他发誓,如无必要,再也不主动跟路珩多说一句话了!
过了一会,吴玉秀推着一辆轮椅走出来了,轮椅上用束缚带绑着一个男孩,正在不停地大喊大叫着,努力挣扎想要挣脱束缚,路珩看了他一眼,知道那就是马博,他的相貌更像马金强,跟吴玉秀和乔广澜长得都不像。
路珩道:“这不就是疯了么,为什么不把他送精神病院?”
吴玉秀一愣,说这话的如果是别人,她肯定得说一句“要送精神病院的话还找你干嘛”,但是面对着路珩她不敢,只好压着气解释道:“他不是疯子,他就是中邪了,是被鬼吓的。这里真的有鬼!前几天我在家里也见到了……”
坐在旁边打定主意死不开口的马金强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吴玉秀说道这里,马博忽然疯狂地叫喊起来:“别说了!别说了!鬼啊不要杀我啊啊啊……”
路珩还特意仔细辨认了一下他喊了些什么东西,有的时候恰恰是这种没有逻辑的言语中更能够反映出某些问题,可惜这次马博叫嚷的东西完全没有半点意义,他听了一会得不到有用信息,又有些烦的慌,干脆一挥手,施了个?我糁洹?br>
吴玉秀和马金强惊恐地发现,马博的嘴虽然还在动,但是发不出声音了。他们在之前主要是对路珩的身份忌惮,直到这一刻,才似乎真的体会到了那种神秘莫测的力量,心生敬畏。
路珩盯了马博一会,淡淡地说:“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在你们将骨灰盒卖给刘建之前还是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