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女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三四岁,一身黑色教师装,和着那一头柔顺漆黑的长发,愈发显得脸色白嫩至极,吹弹得破一般,温婉的鹅蛋脸上,一双漆黑的瞳孔,仿佛两只点缀着的宝石一般,隐隐闪烁着一点智慧的光芒。
赵昊急忙奔过去,打开小门,走入保安室中。
“以后上班时间,别随意乱跑,有时候是会耽误正事的,让丘主任知道就不好了”,女教师望着赵昊笑道,这句话的语气中,虽然带着点命令的成分,但自她的口中说出,和自丘老虎的口中说出,几乎有天壤之别。
赵昊忙点了点头,他能从中读出真实的关心,如春风吹拂万物的关心。赵昊甚至奇怪地想起了十年前,赵昊上初中的时候,班上的某个美术老师,对所有人都很关心的美术老师。
那时,赵昊的家里极穷,寒冬的时候,依旧穿着破旧的千层底布鞋,冬天的时候,坐在课桌旁,赵昊的脚趾头几乎都要被冻掉,因此不得不在上课的时候,不停的用脚踏地。
也就在那个冬季的某一天,放学之后,那个美术老师,将赵昊带到了一个市场中,为赵昊买了一双棉靴。
那是赵昊第一次穿买的新鞋,这件事,赵昊记一辈子,那个美术老师的名字,赵昊也记一辈子,钟明。
在赵昊的心中,钟老师是一个真正的好人,极为罕见的好人。在现在这个虚浮的社会中,在这个不违法不犯罪、不触及道德的底线便是对的社会中,更为难能可贵。
随着人生渐长,阅历渐渐丰富,赵昊早已变得麻木。
甚至,就连赵昊现在最亲的安颖,赵昊都没想过她是不是一个好人,赵昊只知道,安颖是一个好女人,一个对他一腔热忱、无微不至的好女人。
赵昊觉得,如果自己的心中,真的还有一丝一毫善良的因素的话,那一定是十年前,钟老师为他种下的种子。
就在赵昊感怀过去的时候,女教师已将批示递给了赵昊。
赵昊微微一笑,一看见那个批示,赵昊立刻就愣住了,彻彻底底地愣住了,仿佛看见了天崩地裂一般。
“怎么了?”女教师奇怪地问道:“这批示没问题吧?”
她的话一出口,赵昊便抬起了头,两只眼紧紧盯着女教师,瞳孔中显出一种近乎可怕的专注。
“你……你怎么了?”女教师在赵昊的眼前挥了挥手道。
“你……你叫钟灵慧?”赵昊依旧在紧盯着女教师的脸,眼角却在隐隐抽搐,显然情绪极为激动。
“是啊,我就叫钟灵慧啊,这上面不是写着呢吗?”女教师迟疑地指了指批示道。
“是不是青华城古城县长平乡的钟灵慧?”赵昊依旧在紧盯着钟灵慧的眼,语气中明显带着激动。
“啊”,钟灵慧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我家乡?”
她这句话一说完,赵昊立刻就笑了,哈哈大笑,笑得眼中热泪盈眶。
“你……你是不是认识我?”钟灵慧明显吃了一惊,显然已经想到了什么。
赵昊抬起头,让眼中的热泪融入眼中,随即望着钟灵慧道:“我是赵昊”。
“啊!你是赵昊,就是那个初中的时候,坐在我身后的赵昊?”钟灵慧明显很开心,一身教师服的她,竟笑得如同十几岁的女孩子一般。
钟灵慧不待赵昊开口,已接着问道:“对了,你初中没上完,就去哪儿了?我爸因此还找了你好久呢,最后听说你家里……”。钟灵慧并没有说完,脸色就突然一黯,显然,她觉得自己提到了赵昊的痛处。
赵昊轻轻笑了笑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对了,你爸爸现在怎么样了?”钟灵慧的爸爸正是赵昊的那个美术老师,钟明。这应该也正是,赵昊为何看见她,便想起了钟明的原因吧。
“我爸啊,他还在乡中学里教学呢,他应该是一辈子都在那儿了吧,本来以他的资历,早就能调到县城里了”,钟灵慧道。
赵昊点了点头,由衷道:“钟老师是个好人,是咱们长平乡孩子的福气。”
“什么好不好的”,钟灵慧笑了笑道:“都是做老师的本分罢了,不过你也真是可惜了,那时候我爸他老说你这个人挺聪明的。”她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不过也没什么可惜的,聪明人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出一番成绩的。”
赵昊笑道:“再聪明也比不上你啊,你这一定是顶尖大学毕业的,这么年轻,就做了新月学院的老师,简直就是咱们长平乡的骄傲啊!”
“这许多年不见,没想到你人变帅了,连说话都那么好听了”,钟灵慧看了一下手表,道:“对了,时候不早了,我还要赶去上课呢,找时间我请你吃顿饭”。
“应该是我请你的,以前你爸爸对我那么好”,赵昊笑了笑道:“后天怎么样?后天正好是周六”。
“好啊,那我先走了”,钟灵慧冲赵昊摆了摆手,便向天中大学走去。
赵昊坐在保安室,望着登记表上,钟灵慧秀气的签名,一时间只觉得那些被尘封很久的往事,如同潮水一般的涌来。
父母晒得黝黑的音容笑貌,家乡土路的泥泞,一个教室一百多人的长平中学,那些早已逝去、今生难再的童真,还有钟灵慧那时扎着的小辫,清秀稚气的小脸……
一切的一切,真恍如隔世一般。
“也许,我真的该抽时间回去看看了吧,纵然早已物是人非,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牵挂,但毕竟钟老师还在”,赵昊在心里道。
一上午的时间,便在无聊的消磨中缓缓流逝,其间又有八个学生拿着伪造的批示,想要蒙混过关,但都被赵昊拦了下来,当然也有七八个学生拿着真批示,得以同行。
十一点左右的时候,钟灵慧又从天中大学返回了新月学院。这几天,钟灵慧应该是这新月门的常客,因为她要去天中大学中代课。
“对了,你手机号多少?”钟灵慧忽然问道。
赵昊拿出手机,告诉了她,然后两个人将对方的号码存上。
钟灵慧的笑容极为甜美,一颦一笑间,都让赵昊会心一笑,那是发自内心的笑。
人生四大幸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能够在新月学院遇见钟灵慧,感觉真好,赵昊由衷感叹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