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赵然不动声色的和众人一起商量后续事宜,陪着东方礼和东方敬再次查验尸体、巡视现场、记录相关人等证词。
一切均无异常两位的关注点已经不在叶云轩本人身上了。
完成之后,开始向玄元观移交案件。至此,案件转由赵云楼直接负责。东方礼向赵云楼坦诚了目前三清阁和东极阁的困境,希望赵云楼能够出面相助。
赵云楼是知道案情根底的,叶云轩的跳楼他也在场,故此也表现得很有担当,立刻就同意了东方礼的安排把这起案件与修行馆阁脱钩。于是东方礼和东方敬离开玄元观,隐退幕后。
既然变成了十方丛林的案子,那么追索方向或者说是弥补的办法也顺理成章的直奔弊案而去。
薛腾谦摇了摇头,向赵然道:“叶云轩想要以死平息事态、保家人富贵,看来这算盘注定是打错了。”
贪弊案的流程也是现成的,首先由锦江别邺的主人手写一份检举材料,揭发叶云轩向自己索取巨额财物,包括那座富丽堂皇的锦江别邺这也的确是实情,画押之后,这位都府大商贾摇身一变成了污点证人。
得逃大难,他对此自是激动不已,主动将自己藏匿的一份账本交代了出来。账本中一笔笔记录了他“被叶云轩等人强索的财物”,总计白银一万八千余两,另有其余贵重物品若干,折价也不下万两。
账本中的“等人”还包括辛高功、瞿静主等,都是叶云轩一系。
禹方主拿到这份账本的时候,心里也不由一惊,暗道这帮商贾真是坏了心的东西,送人礼物还留账本,今后自己怕是得多加小心才是,嗯,回去还得弥补一番才好……
银子和珠宝、书画、古籍善本等物合计近三万两,外加一座锦江边美轮美奂的大宅子,这就已经足够了。
赵云楼向方堂禹方主发出搜检令,禹方主立刻带着玄元观方堂巡查下山,在早已围住了叶云轩山下宅邸的陆腾恩配合下,开始搜查拿人。
赵然主动担当起监督之责,一同前往,但遗憾的是,叶云轩的宅邸中再无可以令他动心的线索。
同时抓捕和抄家的还有辛高功、瞿静主等七名玄元观道士。一时间,整个都府都是鸡飞狗跳。
在杜腾会和赵然的授意下,《八卦》期刊派遣了一个三人专题报道组,全程跟进采访,务求将叶云轩贪弊案的影响渲染到最大。
十月份最新一期《八卦》中,将贪弊案的来龙去脉报道得一清二楚,这份期刊不仅面向官府和十方丛林发行,同时也向市井之中发卖,整个川省立刻传得沸沸扬扬。
老百姓们个个拍手称快,想象着其中的曲折和刺激,茶楼巷尾都在议论纷纷,各种离奇说法都有,但主流意见是一致的,玄元观赵监院和刘方丈二位川省高道深明大义,除恶务尽,哪怕是身边共事多年的高道,只要贪弊就严查到底,当真是在世青天!
《八卦》中记载的赵监院一句原话传遍了全省,甚至随着期刊的售卖流传到了邻省乃至总观,成为人们赞不绝口的名言金句而争相传诵。这句话是:
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而在报道组采访各家高道对此事的看法时,天鹤宫监院杜腾会义正言辞道:“这一案件充分表明了我道门对贪弊案件的持续高压政策,在这里,我也要向松藩的所有同道们提个醒,我天鹤宫对贪弊持无禁区、零容忍、全覆盖的打压态度,发现一起处置一起,绝不姑息!”
玄元观知客薛腾谦表示,这件事情给每一个客堂的道士都敲响了警钟,针对迎来送往较多,与外人打交道无法避免的特点,客堂为此专门制定了“三令五申”,一共八条,对每一位上至省观、下至县院的所有客堂道士都提出了严于律己、不许收受礼金礼品等明确要求。
龙安府方丈白腾鸣在《八卦》上发表署名文章,题目是《老虎和苍蝇,我们一个都不放过!》。
保宁府监院宋致元则专门在整个保宁府开展了为期一个月的“廉洁奉公警示教育活动”。
《八卦》还策划了两篇人物报道,其一是都府监院陆腾恩,其二是玄元观方主禹致亮。
前一篇报道由陆腾恩协助办案说起,重点铺陈了他主持景寿宫期间,为都府的布道事业呕心沥血的种种事迹。
后一篇则报道了案子查办期间,禹致亮三过家门而不入的辛苦奉献精神。
经过《八卦》的重点宣传,叶云轩小集团贪弊案成为了嘉靖二十六年头等大案,尤其他本人因畏罪而飞身跳崖的一幕,也成了热议最多的焦点。
当然,还有很多人将关注重点放在了某商贾的检举揭发上,不少人都兴致高昂的讨论这位因出于个人安危考虑而被“隐姓埋名”的商贾背景,打听有没有什么幕后花絮,分析其究竟何德何能,一封书信便告倒了堂堂一省都讲,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于是有不少商贾开始琢磨,我是不是也去告一状试试?真是被某某某欺负惨了啊!
这样的案件,总观自是严密关注的,接到玄元观的报告后,很快就派出了一个由方堂左方主桓云空为正、经堂右高功许腾山为副的问案组,日夜兼程赶到了玄元观。
按理来说,叶云轩的职司是一省都讲,其档籍归在总观典造院,是总观直管道士,此类案件的查办应由总观方堂主理。但玄元观这边也不能说做得有错,接到检举揭发后,首先了解情况,这是正常程序,之所以看上去是案件上报得晚了,其原因在于叶云轩的过早死亡。
赵云楼在上报总观案情的时候就声明,本来想先对叶云轩进行一次谈话,没料到他会突然选择跳崖,后续拘捕其他涉案人员并抄家搜检的动作只好迫不得已立刻展开,否则其他涉案人等、包括叶氏族人闻讯后肯定会转移财产、毁灭证物。
理由很充分,所以总观只能捏着鼻子认下结果。
事实上,大半个月的时间也足够破获案情了,等桓云空和许腾山抵达玄元观时,案宗已经清晰明白的放在了他们面前。赵云楼言辞之间很是客气,说是请两位大执事指导问案,但其实他们已经做不了更多了。
唯一令赵然有些紧张的,是他们带来了一位金丹修士和两个经验丰富的仵作。这三位验看早已腐臭的叶云轩尸体之时,赵然就在旁边相陪,他一直盯着这位姓朱的金丹修士,直到对方点了点头,对自尽的结果表示认可,这才松了口气。本来他就处理得很干净,又时隔多日,哪怕东方礼这样的炼师来也看不出毛病,何况一位金丹?他的那丝紧张不过是心虚而已。
之后,这位金丹修士提议,为防疫病发生,要尽快处理尸体,无论深埋或者火化均可。于是赵然建议禹方主火化,消除最后一丝隐患。
叶家宅邸中搜检出大笔财物,其中单是大小金锭便有两百多个计五千余两,白银装了两个大箱计一万八千两,五家钱庄的银票四万八千两,此外还有大量字画、善本、珠玉、珊瑚、稀有药材、珍贵毛皮等等,另有田契两千多亩、店铺七家!
上述估值折合白银近二十万两!其中近两万是勒索检举人某商贾所得,除其薪俸外,有七万多能够道明出处,比如投献,比如放贷,比如店铺进益,但仍有十万两无法说明来源。
包括辛高功、瞿静主在内的其余七人,也总计查获家产三十多万两,其中同样有一半连他们本人都想不起来由何处所得。
这样的贪弊案已经铁证如山,驳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