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虽已是寒冬腊月,凝水成冰,不过玉泉寺后山的那条小瀑布由山顶积雪融化仍是奔流不息,发出轰隆巨响。虽说仅是条小瀑布,但只是以其宽度而言,长度足足有近五十丈,远远望去,犹如一条水龙入海,水花四溅,人在瀑布水潭边三丈之内,都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呆呆、呆呆,快来吃饭啦,今天有口福了,小阿瞒让人送上山你最爱吃的叫花鸡啊。”一个小圆光头拎着一个大大的食盒往瀑布边跑来,因瀑布在山里深处,无人行走,加之都是乱石,异常难走,可这小圆光头却是如履平地,不一会就到了水潭边,一跃跳上了一丈高的巨石,将食盒打开,一样样取出放在巨石上,放好后对着瀑布大喊“呆呆,吃饭啦!”
“轰”的一声,从瀑布下落中心跃出一名少年,直落到巨石之上,寒冬腊月,少年居然没穿上衣,光着膀子在瀑布中心任由冰冷刺骨的水流冲击。少年坐下后二话不说直接撕下一只鸡腿啃起来,小圆光头半蹲在少年边上道:“呆呆,我和你说哦,最近山下来了一个吹糖人的,手艺可好了,吹啥像啥啊,有马啊、鱼啊、鹿啊。。。”少年沉默着不说话,只顾着吃着手中的鸡腿,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小圆光头说话。
小圆光头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终于口渴了停下来,少年立马递过一个杯子,小圆光头笑嘻嘻地拿过一口饮尽,却是立马涨红了脸,咳个不停,“咳咳,臭呆呆,给我喝酒也不提前说下,呛死我了,咳咳”,小圆光头跳下巨石,低下头猛喝水潭中的山泉,待气息匀畅后,跃回巨石,一只手拿着鸡腿顶到面前,“就知道呆呆疼我。”小圆光头接过鸡腿啃起来,少年又一伸手,将一杯子递给小圆光头,小圆光头这次学乖了,先嗅了嗅,然后慢悠悠的喝起来。
“呆呆,你酿的酒可好喝了,比镇上最好的杏花春都香,喝完了体内还热乎乎的,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少年听了,撕了一片鸡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抬头呆呆地望着天际。
这小圆光头和呆呆少年就是圆圆小和尚和姬浔,半年前,夏侯元让“跟随”东华阁三名阁主离开后,姬浔在第二日清晨醒过来,发了疯似的要找夏侯元让,本净和尚在禅房外设了禁制后就离开寺院,姬浔出不去,又哭又闹,砸碎了禅房内能砸的一切东西。圆圆小和尚趴在门外看着哭闹的姬浔,紧紧的咬住嘴唇,不停的挠着自己的小光头。
姬浔发泄到没力气后,又开始绝食,怎么劝也听不进去,圆圆小和尚也陪着开始绝食,急得本海和尚抓耳挠腮。绝食三日之后,姬浔和圆圆小和尚已经饿的奄奄一息,本净和尚风尘仆仆的回到了寺里。看到两个少年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模样,又好气又心疼,看了眼在门外支起个小炉,煮着药粥的师弟无奈一笑道:“本海,我出门时交代你照顾好浔儿,怎么饿成这样了,圆圆这又是闹哪出?”
本海和尚急道:“这不怪我啊,浔儿这混小子铁了心不肯吃东西,粥灌进去了却不吞下,圆圆这呆瓜跟着瞎胡闹,俺、俺实在没法子了!”
本净和尚无奈摇了摇头“哎,你就不能用真气把粥顺进胃里么?”
“啊,还能这么办的吗?”本海和尚长大了他的大嘴,估计能塞进好几个鸭蛋了。
本净和尚扶起姬浔道:“别柱着了,把粥拿进来,给这两小子喂下去。”
“好嘞!”本海和尚抓起煮着冒泡的小炉进了屋,倒进两只木碗,两人用真气裹住药粥,喂进姬浔和圆圆嘴里后,根本不需吞咽,直接顺着食道进入胃里,不一会儿,就将小炉里的粥都喂完了。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姬浔悠悠醒来,看见坐在身边的本净和尚,有气无力道:“大师,您回来了啊,放我出去吧,我要去找大叔。”
本净和尚给姬浔掖了掖被角道:“都怪老衲,急的去取夏侯道友交代的物件,没成想你这娃娃如此执着,罢了,本想等你身体再恢复些再告诉夏侯道友的嘱咐,现在老衲就告诉你吧。”
小浔挣扎着起来道:“大师,大叔给我留了什么话,你快告诉我,是不是叫我去哪里找他,我就知道,大叔最有本事了,那三个坏人怎么可能困得住大叔。”
本净和尚将小浔按进被窝中道:“痴儿,你和夏侯道友缘分未尽,总有一日会相见,但困难重重。”
小浔急道:“我不怕困难!”
本净和尚赞许道:“本来据老衲所知夏侯道友此去,九死一生,但夏侯道友离去当日曾与我说其多次推衍,此番回阁必不会有生命之险,要浔儿你放宽心,夏侯道友推衍之术令人叹为观之,老衲深信不疑,浔儿你呢?”
小浔抹着眼泪道:“我信,我信,大叔本事那么大,他算出没事就一定没事。”
本净和尚从袖子内拿出两个物件道:“浔儿,这是夏侯道友嘱咐我一定要交到你手中的东西,你好生收着。”
小浔双手接过这两个物件,仔细一看,一件是夏侯元让随身佩戴的金属亭,还有一件是羊脂白玉的扳指,质地细腻,光泽滋润,状如凝脂,是为软玉中的上品,奇怪的是扳指上有着点点红色的血迹,异常刺眼。
本净和尚
道:“小浔,夏侯道友交代他要留给你的话都在这物件里了,老衲还有些俗世要处理,你好生修养。”说罢便起身走出禅房,轻轻合上了房门。小浔知道本净大师是把空间留给自己,好好接受大叔的嘱咐。
本海大和尚煮的药膳功效十足,加上本净和尚在喂粥时度了一道真气给姬浔,此时姬浔已是恢复了六、七成气力,起身将金属亭放在禅房中间的地上,手捻口诀,金属亭立马变成了书阁,姬浔迫不及待地踏了进去。
书阁内如往常一样,但似乎因主人的离去少了一丝生气,姬浔进入书阁后,眼前一丈处自地底冒出阵阵白烟,浓稠至极,如多层白纱一般。白烟缓缓聚集,渐渐变为人形,姬浔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直至白烟变成了与夏侯元让一模一样时,“夏侯元让”开口道“浔儿”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声音,姬浔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大叔,我好想你。”
“夏侯元让”笑道:“乖浔儿,这是大叔我的一道元神,你看到我这模样时,估计我本尊已到东华阁,不过你切勿担心,我百般推衍,此行都是有惊无险,我们会有再见之时,如今我最担心的是你啊,浔儿”
姬浔闻言抽泣道:“大叔,别担心,小浔能照顾好自己的。”
“夏侯元让”严肃道:“浔儿,下面我说的话你要好好听着,时刻牢记在心中,不管是谁都不能透露给他们,你知道了么?”小浔答道“知道了,大叔。”
“三年前我蒙冤逃离东华阁,一路南下,一日天现异象,万里晴空瞬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之后竟是下起了冰雹,冰雹足足维持了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天空放晴,彩虹出现,天清气朗,令人心旷神怡,当我还未缓过神来,远方的天如火烧般变红带着耀眼的金色,红金色的云朵慢慢汇聚成一条巨龙形状,龙尾指向我,龙首朝着京城方向。我心中立刻推衍,结果却是如人在迷雾之中,前方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那人似乎对我很重要,我便按照龙首的指引赶去。终于在京城附近的鬼哭峡,见到了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你。”
“夏侯元让”接着道:“当时的你惨状连我都心惊肉跳。手筋脚筋被人砍断,体内真气如黄河决堤,肆意咆哮,血液蒸腾,泄出体外,当时我也以为你必死无疑,但天机所示,定有因果,我死马当作活马医,使用金针渡穴封住你全身穴道,锁住精血不外泄,并给你服下九转玄丹,稳住你的神识,并渡先天真炁护住你的心脉,之后我便抱着你赶往灵山寺。灵山寺本净和尚是我多年好友,亦是医术超群,合我二人之力未必不能将你起死回生。”
“待我赶到灵山寺,所幸本净和尚未外出游历,本净和尚观之你体内情况后,便带着我到了玉泉寺的后山山洞,也就是之后我们隐居之地。这山洞是本净和尚游历天下时发现的一处洞天福地,灵气充裕,神奇之处该山洞中心石乳百年会滴到水潭中心岩石凹处一滴灵液,包含百年的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当时岩石凹处累积的灵液已是有小半瓷瓶,因灵液元气浓厚,每次只能喂你一滴,但你破败的身体依旧承受不住,我和本净和尚只好轮流用先天之炁替你驯服灵液元气,如将奔腾的江海之水引为娟娟溪流。润物无声,加之我每日替你金针渡穴,一月之后,也许你真是天机所示,命不该绝,你的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但该通天福地不知是否恼怒我们取走了灵液,之后灵气逐日消散,直至殆尽。”
“那我这条小命不就是大叔你、本净大师还有那山洞救的么,我以前调皮还在山洞乱刻乱画,以后我可得好好的向它道谢。”小浔挠挠头道。
“夏侯元让”伸手虚空拍了拍姬浔肩膀,“之后三年,我就在此传授你武道之外我所会的一切,小浔你天资聪颖,短短三年,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大叔我很欣慰。”
姬浔不好意思的用手搓了搓鼻子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教的我。”
“你这小马屁精,修真一道非是我不肯教你,本门祖训未经掌门首肯拜入东华阁,不得传授一切修真法门,对你而言更是时机未到。对他人而言,手筋脚筋已断绝无修真可能,而独独对你是例外。你还记得我是怎么和你说的东华阁?”
姬浔认真道:“记得,东华阁是江湖十大宗门之一,以炁御剑名扬天下,剑气速若星矢,剑招如流星白羽。”
“夏侯元让”点了点头,“若三年前我就开始传授你修真之道,今日你之境界必定能进我所识同龄之人前三,东华阁之人必定会找到我,而当时你在我身边,他们难道会放弃一个振兴东华阁的天才么?不会!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带走你,你是随我修真,我之冤案何时沉冤得雪未可知,你之处境何其尴尬,进入东华阁是祸非福。”
姬浔抽了抽鼻子道:“大叔,你不传授我修真法门一定是为了我好,浔儿不修真。”
“夏侯元让”柔声道:“傻浔儿,这三年大叔虽未传授你修真法门,但已是让你身体自己进行了修炼。”
浔儿疑惑道:“我的身体?”
“夏侯元让”解释道:“修真一道下三品为凡人三境,是为淬体境、血脉境、通窍境,宗旨是以己之身锤炼为鼎炉,淬体境是通过各种方式,不断来打熬筋骨,
同时辅以灵丹妙药,淬炼体魄,直至五脏坚固,肌肉解利,皮肤致密,成为凡人眼中的铜皮铁骨,唯有如此体魄才能继续修行,承受磅礴的天地灵气。”
“人体经脉如同入海的江河,初时仅如溪水涓流,狭窄不堪,修行之人须辅以天地灵药,从而以充沛药力冲刷扩大人体经脉,久而久之小溪成河成江,能供真气奔腾不息,此乃血脉境。”
“人体三百六十五个窍穴,除去人诞生之际就自然而然开窍的“七窍”,其余尽数堵塞,修行之人欲更进一步,必须通窍纳气,所通窍穴越多,之后能储纳的天地灵气也就越多。此境为修行之人第一道门槛,可谓极其艰难,成者百中有一,窍穴虽如灵池妙井,能纳天地灵气,但却极其脆弱,通窍之时稍有不慎,轻者此穴封闭,失去一窍天地;重则一溃千里,从此修行无望。”
“按照常理来说你的手筋脚筋已断无法步入血脉境,换句话说就是无法修行下去。为何说独独对你是例外,东华阁传承千年,留有一块无字玉牌,阁中之人至今无人知晓其为何物,又有何用处,由历代阁主保管至今。东华阁现任阁主也就是我的师兄宇文无极,当年宇文师兄被害之前,将无极戒给了我,也就是我留给你的白玉扳指,阁中众人认定是我加害宇文师兄,我被迫逃离东华阁。”
“在照料你时,我闲来无事将这无字玉牌拿出来揣摩,谁知此时你体内再次精血外泄,我将玉牌放在你的身边后即运针封穴,待你情况平稳后发现玉牌在染上了你的精血后,竟显现出文字,还是一部闻所未闻的修炼功法。居然需要自绝筋脉,破而后立,似乎为你量身定做一般,该修炼功法筋脉断绝后,要已达炼炁境的修真之人,每日输先天之炁供其蕴养精气神,同时每日服用丹药护住心脉躯体,犹如江河泛滥,护堤岌岌可危,每日填土以防决堤。待体内真炁孕育成一方莲池之际,便会破茧成蝶,一举修复已断筋脉,一步入炼炁。正巧丹药大叔我多的是,每日输先天之炁之人不多只有两人,我和本净和尚却是绰绰有余,经过三年的蕴养,你只待破茧之时,然而可惜的是。。。”
“大叔,可惜什么?”姬浔以前在自知筋脉已断不可能修真后,转而投入全部精力学习大叔所交。可修真一道谁不向往,如今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半只脚踏进了炼炁境,怎能不让人激动。而且大叔被带回东华阁,大叔对自己恩重如山,自己必须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帮到大叔。
“这玉牌中所含功法很奇怪,经过我仔细揣摩,这功法多半是残卷,该玉牌只有你的精血触碰后才会显现文字,如此精妙匪夷所思的功法,如此神秘的藏法,找到后续功法的可能微乎其微啊。”“夏侯元让”遗憾道。
姬浔无所谓道:“大叔,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以后的路再难走也是路,要是不练,那是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还倒是我着相了,浔儿,我这元神持续不了多少时间了,你苏醒后居然失去了记忆,无名无姓,我便替你取名为姬浔,并托本净和尚查找你身世的线索,但至今一无所获。据我分析,你一定出于名门世家,发现你之时,你是使用秘法强行提升自身境界后与人一战,仍是不敌后被砍断手筋脚筋,普通修真之人能有实力使用秘法且会提高这么强境界的秘法吗?能打败你的人境界不低,这样的人所针对的会是普通百姓么?”“夏侯元让”皱眉道。
“我的身世。。。”身世是姬浔不能修真外的另一块心病,三年前自己醒来后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自己的记忆犹如被藏在脑中的一个小球,每当要回想起什么,那小球就会不安分的乱动,头疼的就要裂开一样,反复多次,姬浔就再也不敢主动去回想什么。但大叔不知道的是,醒来后自己脑中多了好多神奇的知识,似乎是大叔都不了解的另外一个世界的知识,姬浔曾经尝试在大叔酒后说了一些脑子出现的画面给大叔听,大叔听后哈哈大笑,说姬浔是异想天开,还取笑了姬浔好久,姬浔之后就将这秘密留在了心中。
看姬浔发着呆,“夏侯元让”以为姬浔在担心自己的身世宽慰道:“天机茫茫,自由定数,在你身上唯一的线索就是你藏在山洞中的墨玉戒指,这戒指上下禁制的人境界在我之上,我也打不开,若有缘的话,你与你的家人定会重逢。”
姬浔回过神来道:“大叔,我知道了,这看天意了,不能强求。”
“夏侯元让”笑道:“你能看的开那是最好,你既已决定修真,本净和尚自然会助你修炼。”
姬浔不由自主握紧拳头道:“是,大叔,我一定好好修炼,你要等着我。”
“夏侯元让”大笑道:“哈哈,浔儿,你听着,我,夏侯元让,一身所学包罗万象,乃是化神境修为,身为东华阁中峻阁首座,你可愿喊我一声师傅?”
姬浔知道“夏侯元让”就快要消散了,朝着“夏侯元让”跪下,大声道:“师傅,请受徒儿一拜。”重重的叩了三个响头。
“哈哈,人生得此佳徒足已,归去、归去,为师在东华阁等你。。”“夏侯元让”随着笑声消失无踪。
“师傅!你等着我,我很快就来东华阁救你!!!”姬浔望着“夏侯元让”消失的方向坚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