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走向统一 第五十五节
东汉年间,人们尚未形成国家的概念,随着士族阶层的形成,逐渐形成了一个潜规则:家族人内部联络,主君不能干涉。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家族中人可以效忠不同的主公,但家族是士人的根本所在,士人对家族的忠诚远远超乎现在人想象。
拿诸葛家族来说,其家族中最优秀者三人分别选择了不同的三国三雄效忠,为了维护家族中人在各方利益,三人互通消息,使家族中人掌握对方君主的第一手消息,以便自己人在与朝臣的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曹操自己也是士族出身(官宦士族),刚才明显插足了荀族的内部事务,明白过来,曹操急忙道歉,表示自己的无心。
荀攸长身而起,谏道:“主公,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现今主公已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下贡赋全由主公支配,在这样优势的情况下,主公若还胜不了刘玄德,我等日后,死无葬身之地也。”
曹操淡淡一笑,闭口不答,荀攸豁然开朗,拱手作礼。
引而不发是最危险的,刘备拥有强大武力,却在朝政面前止步不前,若说刘备天生爱和平,恐怕连田里的农夫都骗不了。去年,刘备从年头打到年尾,为属地居民扩地万里。这还不够,刘备还东征倭国,南下琼州、大食、大秦国,将青州产品推销到遥远的异域。这些,充分说明了刘备的扩张心理。
此时此刻,与刘备正面冲突显然不理智,放出风去麻痹一下他才是明智之举。曹操显然采取了后者。
六安国,刘备接获了曹操的报捷信,微笑着给诸将展示:“曹孟德耐不住了,各位,我们也该动动手了。”
自秣陵赶至的鲁肃颇感无奈:“主公,夏末秋初,正是炎热之时,将士们无法披甲作战,是不是再拖延点时间,等到冬季在全军出战。”
刘备略略思考,说:“这样吧,马上开始编组乡勇,做出整军的动作,全军等我的号令,随时准备出战。”
稍歇,刘备再问:“那些拉丁奴隶怎么样?可用吗?”
开春,初期从南洋返回的青州船队带回来数百名大食国(波斯)奴隶。青州劳动力并不缺乏,在刘备的叮嘱下,他们购买的都是些识文断字的高级奴隶,奴隶中,有部分精通医学的大秦(罗马)俘虏,他们是大食国与大秦国在多年的战争中俘虏的罗马军团救助士,有着多年战场救护的经验。
人类第一把外科手术刀诞生于公元前6700,为青铜所制,2700年后,中国夏朝开始诞生。西医的著作,全部是用拉丁文书写,后世所谓药方上的“鬼画符”,其实就是拉丁文书写的医药名。拉丁文几千年来变化并不大,作为医学硕士的尹东在很短的时间里头,与那些拉丁俘虏取得了沟通,并进一步开始在奴隶中普及汉语。
刘备获知这一消息后,立刻召集这群拉丁奴隶前来六安,做开战准备。这群金发碧眼的奴隶刚到六安时,曾引起了轰动,百姓目睹这群不同的人类,常常争相围观,啧啧称奇。甚至连皇帝听说后,也按耐不住好奇心,试探的要求刘备贡纳几名拉丁奴隶,以便观赏。刘备以语言不同,正在进行教导为由,推托了。
这群拉丁奴隶到达六安之后,即被告知,由于他们参加了军队,奴隶的身份已经消失,他们自由了,但是,必须在军中服役五年,并遵守军规。奴隶们感激涕零,为难得的自由而欣慰,与此同时,他们小心谨慎,以免失去自由人的身份。对于六安百姓的围观,他们长憨厚的笑着,不敢触怒百姓,而六安民众得知他们奴隶身份后,心理获得极大的满足,原先的好奇,渐渐平复,彼此开始相安无事。
此后,常常有好奇的士人不远千里到六安观赏金发碧眼的夷人,有些人来后,又走,回家乡炫耀自己的所见之后,常常津津乐道:那素有青州恶熊之名的刘备,堆着满脸和善的笑,领着未成年的孙三公子,蹲在田垄上与老农聊天,拉家常谈收成。由此带来的影响是附近的农夫蠢蠢欲动,常常半夜里抛弃家产、拖家带口逃往六安。
也有些士人来了就再未走,刘备依靠他们的力量,在六安建起学堂,强制六安童子进学堂,受教育。依靠出售马鞍山矿藏的收益,刘备在六安不仅推行免费的义务教育,而且学生上学堂还有补贴,收入足够养活自己。
鲁肃自秣陵赶来,正为护送这群拉丁奴隶来六安,听到刘备的询问,便回答:“近日来,民众的围观渐少,俘虏们在教士(翻译)的帮助下已开始传授治外伤的技术,遵从主公的指示,六安许多民间郎中也随队学习治疗技术,除了语言问题是障碍,我认为这些人已可以上阵。”
刘备立刻指示:“子敬,你马上着手,按军伍编制整编医护兵,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全军开拔。”
鲁肃点头应是。刘备趴在地图上,思考着战役打法,屋内一片沉寂。
鲁肃数次起身,又悄悄坐下。刘备见其折腾不已,忍不住问:“子敬,有什么话快点说。”
鲁肃犹豫着,吞吞吐吐的说:“主公,常言道:军不干政。我本不该说这话,可我这几日转了下乡间,有些民政上的事情却又不得不说。主公啊,你带回来的稻种是二季稻,一年两种两收,可六安百姓夏收过后,很少有人再行耕作,甚至有百姓将良种稻谷吃入腹内。主公,要知道这良种在西河之地,一斗可换八斗普通稻谷。
六安土地肥沃,种出的稻谷颗粒格外饱满,已有青州商户在此以九斗换一斗的价格收取稻种,可百姓响应者寥寥,仅仅愿意自种自吃。我想请主公下令,禁止百姓私行食用良谷。”
刘备仰着脸想了片刻,否决了鲁肃的建议:“我当初分发稻种的时候曾告诉百姓,春日,取一斗,秋后还三斗,三斗之外,全归民有。百姓小富则安,不愿意继续耕作,只要他还我三斗粮,其余的,我倒不好干涉,由他们去吧。官府也必须讲信用不是?”
鲁肃正准备再谏,刘备摇手止住了他:“子敬,自古以来,老是有一些地方官员自认为为民着想,一片好心动用行政手段,要求百姓干这干那。百姓不会记得官府的好,只会记得官府的错失。我等为地方官府开一个先例,决不扰民,决不强求。嗯,可出布告劝导百姓兑粮,告诉百姓全凭自愿,百姓怎么做,由他。”
刘备的劝告令一出,六安国顿时响起一片懊恼声,青州商人的收购价已经抬到了一斗换十斗,那些吃过良种的人,在沾沾自喜自己吃上这香米的同时,也在后悔自己吃完的那一碗饭,可是相当于十碗饭啊,要是留下来数斗作种子,其余的全部卖了,今年将会过上地主老财过上的日子,如果再多种上一季,连娶媳妇的钱都有了。
时光就在刘备慢悠悠的整编队伍中缓缓流逝,周围的诸侯明显的感觉到了,刘备在磨刀,纷纷提高了警戒水平。荆州刘表向刘备示好的使者往来不绝。袁术自知灭亡在即,后路被断,无处可逃,抓紧每一寸光阴开始穷奢极欲的享受,治下的百姓不堪忍受,在豪族的带领下,偷偷向刘备输诚。
“玄德公怎么还不来呢?”九江郡百姓翘首期盼。
“玄德公怎么还不动手?”已进驻豫州的曹孟德焦急等待。
“玄德公真的是想打袁术吗?”荆州刘表惶惶不安。
“属地逃民纷纷涌向六安,玄德公还不出兵,意图何在?”武昌城内孙权辗转反侧。
“是时候了,玄德公该动手了”,徐州病榻上的陶谦气喘吁吁的总结道:“听说刘安国的稻种极佳,回头你们也找玄德公买一点,我徐州临淮地区水网密布,也适合耕作稻谷,若是稻谷一年两熟,我徐州百姓不患无粮亦。”
陶谦艰难的说完这段话,喘息良久再问:“徐州四战之地,非大能者不能守之,吾二子碌碌,不能守成。我死之后,徐州落入他人之手,儿子不能苟全,方今天下,为玄德公是个君子,我欲托郡于玄德公,诸位以为如何?”
众臣默默无语,陈登之父陈硅以目示意糜竺,糜竺勉强答:“之前,我曾与玄德谈论过使君的病情,玄德曾言:希望以徐州人治理徐州,他愿意从中襄助。使君大人若不放心二子安全,连云港正缺一个城主。主公可以长子守连云港城,次子托付玄德公。如此安排,使君大人觉得如何?”
陶谦费劲地点点头,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
和平时代,做一个一方霸主,生杀予夺,杀伐决断,要多风光有多风光。然而,乱世人命贱如草。在这以生命作为赌场的乱世,作为一方主君,不但没有什么风光可言,反而整日里生活战战兢兢,忙忙碌碌,稍有不慎祸及九族,身死族灭不可幸免。
袁绍怎么样,四世三公,讨东盟主,在当时看来,是一个蒸蒸日上的明星,然而一招失败,家人、儿子全不能幸免。
陶谦二子是典型的温室里长大的世家公子哥,要让他游山玩水他在行,要让他在乱世里立足做一方主君,陶谦尚有这个自知之明——那是把他儿子架在火炉上烘烤,最后的结局是:不仅儿子保不住性命,家族也将灭亡。
最重要的是,徐州没有什么战略纵深,陶谦的儿子也没有魄力像刘备一样,霸占他郡做自己的缓冲地带,即使刘备勉强愿意扶持自己的儿子,以他俩的公子哥脾气,肯定与自己的“太上皇”相处不好,一旦外敌入侵,只要刘备故意救援迟缓,那儿子的性命照样难保。
与其战战兢兢作夹缝中生存的领主,不如在这乱世里做一个富家翁。相信只要自己让出州牧位置,别人不会过于逼迫前任的孩子。刘备念在过去之情,也会拼死庇护只图享受的二个公子哥。
仆役们端上茶,让陶谦漱了漱口,陶谦目视糜竺,问:“州牧一职,玄德公既不愿亲任,可有属意之人。”
糜竺毫不掩饰地回答:“去年,陈登陈元龙曾与玄德公在洛阳谈论过主公的病情,玄德公的意思是,元龙忠亮高爽,沉深有大略。年二十五时,举孝廉,除东阳长,养耆育孤,视民如伤。后为典农校尉,巡土田之宜,尽凿溉之利,粮稻丰积。以此大才,治理一州之地足矣。我等徐州诸族商讨许久,认可了玄德公的意思。”
历史上,陶谦卒,陈登奉命迎刘备为州主,曾有为刘备合步骑十万以匡天下的毫言,不过刘备掌握徐州后,却没有用陈登。刘备曾评价陈登说:“若元龙文武胆志,当求之于古耳,造次难得比也”。意思是说:陈元龙的胆识天下第一。
历史上,陈登投降曹操,被委派到广陵。积极准备平定江东,在广陵和孙策有过多次交锋,双方互有胜败。能够以一郡之力打败江东小霸王孙策的重兵,陈登之能让人刮目相看。
可惜天妒英才,陈登三十九岁病死,他的病是经过神医华佗亲自诊断。陆逊获得彝陵成功时为四十岁,还被塑造了一个少年天才的形象,而陈登的才干十倍于陆逊,可惜英年早逝,未能大展宏图,世事无常啊!
听完刘备选定的继任人选,陶谦欣慰的点点头:“元龙举孝廉在我,任太守在玄德,确实是个承前启后的人,糜竺,转告你妹夫,他费心了,徐州以后就交托你们。”
是夜,陶谦陷入弥留,陈登尚在豫州梁国郡,准备策应刘备对袁术的攻击,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徐州诸公册立为徐州继任州牧。
与此同时,在洛阳的皇甫嵩将军也陷入弥留当中,七十余岁的老将军在逃亡途中,染下的风寒迁延甚久,终于熬不下去了。
曹操不在洛阳,皇帝获得少许自由,带领群臣前去探望。弥留之际,皇甫嵩却显得格外清醒,见到皇帝来探病,废话说完后,皇甫嵩挥手斥退了仆役与皇帝身边的宫人,直截了当的问道:“若帝室危机,圣上以为天下何植可依?”
天子呆立皇甫嵩病榻前,半晌,言不由衷地回答说:“唯曹公孟德也。”
皇甫嵩问:“陛下没想到青州刘备吗?”
提起刘备,皇上气不打一处来:“刘玄德貌虽恭顺,却悖逆不法,屡次违背我的旨意。黄埔将军糊涂了,青州刘备怎是可依靠之人?”
黄甫嵩死之将至,也无所顾忌,开导道:“陛下,古往今来,能举国想让者有几人?刘备不受相国职位,却让曹操出任丞相,几年来,我一直捉摸其中的道理,病中无事,方才豁然开朗。”
皇甫嵩一点桌上的邸报,继续说:“那上面有一句话,据说是出自刘玄德之口。它说:天下政治不外乎制衡、妥协之术,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没有妥协的交往导致流血冲突。
刘备推让相国职位,是想自己以强大的实力制衡曹孟德,同时,也是以曹孟德制衡自己的野心。
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刘玄德是不想让绝对的权力欲望控制自己,如此君子,古今能有几人?
况且,刘玄德可以安排,已为陛下埋下了收拢天下士人之心的伏笔,御林军来自青州公民之后,云麾军来自天下士人的之后,陛下若结以恩义,这些人回乡之后,便是陛下的绝对拥护者,虽曹孟德专权,亦不能治也。”
皇上打断了皇甫嵩的啰嗦:“皇甫将军病重了,还是好好养病吧。”
皇甫嵩一阵深深的悲哀涌上心头,皇甫嵩无力的挥挥手,想出一个主意:“陛下,现在曹孟德与刘玄德均征战在外,陛下得此空闲,不如出巡青州,在青州广布恩义,以此拉拢青州百姓……”
看到皇帝不耐烦的神情,皇甫嵩进一步诱惑道:“我听说青州物产丰富,还有各色刘备虏来的夷人俘虏,陛下不如以封禅泰山、祈求天下太平的名义出巡青州。我想陛下必会大有收获。”
皇甫嵩想让陛下到青州后,由刘备宣示自己的忠诚,以此赢得与曹操相抗衡的力量,可惜的是,皇帝及其随行官员进入青州,对青州造成的灾害,比一场蝗灾还厉害,最终加重了青州人于朝廷的离心离德。
皇帝一边捉摸着皇甫嵩的建议,一边匆匆告辞了病榻上的老将军。
在皇甫嵩生命的最后一刻,仿佛在告慰这位老将,洛阳城终于收到了刘备出兵讨伐私自称帝的叛贼袁术的消息。
“刘玄德出兵了,好,好,好,刘玄德怎么也算是汉室宗亲,如今,刘玄德开始征伐逆贼,这表明我大汉还有一搏之力,绝不允许逆贼的存在。圣上啊圣上,你毕竟还需要刘玄德支撑汉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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