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廊最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安垂斯静静伫立,视线始终追随着那位欧蒙里特夫人,心头充满疑惑。
她究竟是谁?
虽然画廊里每一幅画都是一丝不挂的全裸,却都很巧妙地隐藏起男性器官,每一幅画都同样那般性感撩人,却毫无色情猥亵之感,是真正的艺术杰作,美丽、生动、有力,充满了热情与亲昵感。
为何她能画出这些画?
现场宾客全都是艺术家或鉴赏家,仅有一位艺术月刊记者,他坚持要替画像拍照,夫人不允,但他不死心的一而再的请求,终于,夫人应允了,但只允许他拍一张,并指定他拍那幅最不热情、最不性感,但最深情、最动人,名为《我爱你》的油画。
那幅画中的他格外生动传神,紫罗兰色的瞳眸流露出任何人都可以强烈感受到的款款深情,浓烈得令人窒息的爱意尽在他专注的凝视中,微启的唇瓣似乎随时都可能出声说出「我爱你」这三个让人心醉的字眼。
她如何得知他的秘密?
每一幅画都有人开出超高价意图购买,尤其是那幅《我爱你》,更使众人争相开出惊人天价,他们异口同声表示这些画像是欧蒙里特夫人历年来所有作品中最出色、最令人着迷、最使人无法抗拒的,但那位欧蒙里特夫人一概微笑婉拒,一再表明所有画像都是非卖品,无论如何她绝不会卖出去。
最后,宾客们都非常失望地离开了,只剩下他与欧蒙里特夫人面面相对,他终于有机会仔细打量对方,她则绽开灿烂的笑靥任由他细细端详。
很明显的,这位黑发、黑眼的欧蒙里特夫人是东方人,鹅蛋型的脸上有一双明亮动人的杏眼,娟秀的鼻子和红润的唇,身材高挑优雅,凹凸有致的迷人曲线比模特儿更正点。
他不能说她是美丽的,但她确实十分亮丽出色,十分耀眼而吸引人,并有某种难以言喻的特质使他冷漠的心境微微掀起了一阵騒动。
尤其是她那双杏眼,许多东方人都有的杏眼,但不知为何,他下意识总觉得她那双杏眼是特别的,是不一样的,他不认识她,她子他的眼神却仿佛早已认识他一辈子了。
她究竟是谁?
安垂斯心里头一再如此重复这个问题,此刻,再也忍不住冲口而出,「你究竟是谁?」
很无礼的问句,欧蒙里特夫人却丝毫不以为杵地眨一下眼,带着点顽皮意味。
「我是瑟妮儿·欧蒙里特,你可以叫我瑟妮儿。」她说,并伸出手背来。
安垂斯微微一楞,忙轻轻握住她的柔荑,在手背上礼貌性地亲了一下。
「呃,我是…」
「安垂斯·汉尼威顿,我知道。」欧蒙里特夫人…瑟妮儿徐徐收回手,妩媚的拂开垂至脸颊的发丝。「我可以叫你安垂斯吗?」
听她用那样沙哑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叫他的名字,莫名所以的,一股纯粹感官的刺激蓦然窜过小腹,安垂斯不太自在地咳了一下,头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法语慵懒、浪漫、优雅的魅力。
「当然。」
「那么…」瑟妮儿嫣然一笑。「安垂斯。」
再一次,那股感官刺激更为强烈的窜过小腹,竟使他起了不合宜的反应,他不由得尴尬的赧了一下脸。
「夫人。」他是怎么了?
「瑟妮儿。」瑟妮儿以诱惑的口吻坚持要他叫她的名字。
「呃…瑟妮儿。」安垂斯喃喃道,觉得喉咙有点紧缩。「我是说,你怎能画出这些画?」
瑟妮儿撩起一抹优雅的笑,忽地抬手取下发间的钻石发插,霎时间,原是高挽于顶的乌云宛若瀑布般泄下,笔直地披洒至浑圆的臀部,看上去如同黑丝绒般乌黑柔软。
「你为何来巴黎呢?」她不答反问。
安垂斯眉宇轻蹙又松。「参加朋友的婚礼。」
「是吗?」瑟妮儿翩然转身走向画廊出口。「那么,需要女伴吗?」
「我从不带女伴参加任何聚会。」
「社交宴会呢?」
「我从不带女伴。」他再次强调。
瑟妮儿在画廊门口停住,回眸一笑。
「如果你想邀请我陪你参加婚宴,我保证不会拒绝,嗯?」
安垂斯又怔了一下,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然而,原本他应该断然拒绝的,谁知他竟犹豫了起来,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直至两人穿过短廊踏出画廊后,他才开口。
「夫人可愿意陪我参加婚宴?」
「瑟妮儿。」
「呃,瑟妮儿。」
「我非常愿意。」
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邀请女人去参加婚宴!
一回到饭店套房里,安垂斯才发现自己紧张得全身都是汗,这对向来严肃冷静的他而言是绝无仅有的事,更别提原因竟是为了一个女人。
无论认不认识他的人都非常清楚,一直以来,他对女人都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不知有多少女人曾对他表示爱慕之意,甚至明目张胆的追求他,但始终没有人能够接近他半分,他早就抱定独身到死的念头了。
然而,就在今天,一个东方女人,一出现就打破他保持了十二年的纪录,更该死的是,她还是别人的老婆!
不,这不能全怪他!
谁教她画了那么多幅他的裸画,他不能不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他面对她之所以会如此紧张,也是因为她竟然能够巨细靡遗的画出他的****,可见她对他的一切有多清楚。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忍受这种事,她了解他的一切…从里到外,他却对她全然陌生,一无所知。
是的,他必须搞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想到这里,他马上拿起电话,拨通德国法兰克福的家。
「妈妈,我可能会在巴黎多逗留一段时间。」
「巴黎?」电话另一端马上传来他母亲担忧的声音。「出了什么事吗?」
一股歉意悄然浮上心头,他知道,这十二年来,他母亲没有一天不替他担心,害怕他会再做出类似十二年前那种傻事。
「没什么,妈妈,你不用担心,我只是需要办点私事。」
「私事?」他母亲的声音更忧虑了,但她并没有追问。「那么,何时回来?」
「不一定,所以我想叫阿弗烈和曼卡暂时接一下我的工作,有问题随时打电话来问我。」
「没问题,你妹妹曼卡本来就是你的助手,至于你弟弟阿弗烈,相信他也会很高兴能让你轻松一下,就算有什么事他们应付不了,我想你父亲也能帮忙。只不过…」他母亲迟疑着不知道能不能问出口。「安垂斯,你…」
「安心吧,妈妈,我保证不会再做出会让你们把我送进疗养院的事,」为了让母亲放心,安垂斯故意用轻松的语气提起这件十二年来没有人敢提起的事。「所以,请不要再担心了,妈妈。」
「安垂斯…」
「妈妈,虽然大夫说我可以不用再按时吃葯了,但我依然随身携带他开给我的葯,我保证稍有不对就会马上吃葯,好吗?」
「…你纺?」
「我纺。」
「好吧。」
片刻后,他挂断电话,略一思索,再拿起电话拨通另一个号码。
「密谢吗?是我,安垂斯…当然,你的婚礼我怎能不参加…放心,后天上午十点,对吧…不不不,我在饭店里住得很好,是…呃,另外有件事…」他咳了咳,坐正。「我想请问你,你听过欧蒙里特夫人吗?」
「欧蒙里特夫人?」话筒那头惊讶的重复了一次。「当然听过,享誉世界的艺术大师艾力伯·欧蒙里特的年轻妻子,华裔天才画家,她的作品向来是收藏家的最爱之一,每次开画展,总是在开幕第一天就被订购一空,而且保证是超高价!」
「那么…」安垂斯不太自然地顿了一下。「她的丈夫呢?」
「嗯,说到这件事确实非常浪漫,我猜你不知道她的丈夫足足大她五十岁吧?
没错,艾力伯是瑟妮儿的指导教授,他们是一见钟情,彼此都为对方的艺术才能而倾倒,认识两个月后就结婚了,婚后恩爱异常,我敢保证只有巴黎才会出现如此罗曼蒂克的峦情…」
不知道为什么,安垂斯愈听愈不舒服。
「很可惜艾力伯在两年前过世了,留下大笔财产、艺术收藏品和两家艺廊给瑟妮儿,但瑟妮儿只留下艾力伯的私人画作,其他艺术品全数捐给博物馆,又自掏腰包买下艾力伯的宅子,再用这笔卖宅子的钱加上艾力伯其他财产,以艾力伯的名义在巴黎大学设立奖学金,而那两家艺廊则提供给无名艺术家免费作展览…」
原来她的丈夫已过世了。
「在那之后,不知有多少追求者围绕在瑟妮儿身边左右,但能够得到她的青睐的没有半个,大家都在猜测她尚未忘却与亡夫的恩爱,只好耐心等待。瞧,她不过才二十八岁,依然十分年轻,想来总有一天会再婚吧?不过,你问这些做什么呢?难道你看中意她哪一幅作品了?那就…」
「不,密谢,不是。」
「喔?那是什么呢?」
安垂斯徐徐阖上紫眸。
「瑟妮儿将是陪同我出席婚宴的女伴。」
「什么!」
由于前一夜失眠,安垂斯翌日睡到近午时才醒转,起身淋过浴,刚穿好衣服,敲门声响起,他以为是服务生送午餐来,谁知打开门一看,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夫人!」
「瑟妮儿。」瑟妮儿以警告的语气再提醒他一遍,然后仿佛回自己家里似的自行从他身边进入套房内,安垂斯却仍处于震惊当中。「嗯嗯,你都准备好了嘛!正好,时间差不多,咱们走吧!」
「到哪里?」安垂斯茫然问。
「用午餐啊!」
宛如旋风一般,瑟妮儿在套房里刮一圈又刮出去了,顺带刮走一头雾水的安垂斯。
现在是什么状况?
天空是浅浅的蓝,阳光洒下来会炙人,阴影下却冷冷的,风也冷冷的,巴黎的六月天仿佛失恋的少女,有些阴阳怪气的,在这种天候里,漫步在浪漫的塞纳河畔实在不太浪漫。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安垂斯当即脱下休闲外套为瑟妮儿披上。
瑟妮儿瞥他一眼,那眼神竟像是少女般俏皮。「听说从没有任何女人的名字和你的名字在一起出现过,所以现在你很不自在,因为你不习惯跟女人在一起,但你又相当懂得如何体贴女人,因为你毕竟曾与某个女人在一起,只是没人知道吗?」
安垂斯沉默半晌。
「是的,曾有一个女人,不,她不能算是女人,她只是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小女孩,跟你一样来自东方,台湾,或许你知道?」
「何止知道,」瑟妮儿轻笑。「我也是台湾人。」
安垂斯有点吃惊的瞟她一下。「真令人意外!」
「会让你意外的事可不只这一项。」瑟妮儿低喃。
「抱歉,我没听清楚?」
瑟妮儿吐吐舌头。「没什么,我是说那个女孩子,你说她跟我一样是台湾人,然后呢?」
安垂斯又静默了会儿。
「我爱她,虽然她只是个小女孩,但我深爱她,我们原打算结婚,可是…」深吸一口气,「她死了。」他说,声音隐约在颤抖,十二年过去,提到这件事,他仍是痛不欲生。
瑟妮儿深深凝视他。「你仍然爱她?」
「永远!」安垂斯毫不迟疑地说。
「是吗?」拉回视线,瑟妮儿将目光放在前方步道上,半晌没吭声。
片刻后,安垂斯把痛楚硬推回内心深处,回复平静,他瞥向走在身旁的女人。
这些埋藏了十二年,连他的父母与精神科大夫都不知道的回忆,原以为再也不会自他口中说出来,没想到她才问几句,他就全盘托出了。
不过他有预感,如果他不回答她的问题,也就别想从她嘴里得到任何答案。
「现在,你能告诉我,你为何能画出那些画了吗?」
瑟妮儿瞄他一下,突然像个小孩子似的亲热地抱住他的手臂。
「告诉我,她会这样吗?」
安垂斯有点错愕,也有点不知所措。「呃,有时候,不,常常,不不,她…呃,我是说,在我们相爱之前,她常常这么做,但之后…」
瑟妮儿俏皮地歪着脑袋。「换你用手臂环住她?」
安垂斯颔首,瑟妮儿笑吟吟地继续抱着他的手臂。
「我也常常这样对我深爱的男人。」
「…妳丈夫?」
「艾力伯?不不不,」瑟妮儿笑着摇摇头。「对我而言,他就像是父亲,而对他来讲,我也只是个小女儿,我们就像是一对父女,他会和我结婚是为了帮我…当时我陷入了某种绝境之中,事实上,我们从未同床,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安垂斯惊愕得停下脚步。「但…」
「我知道,大家都认为我们是一对非常恩爱的夫妻,因为艾力伯非常宠爱我,就像宠爱小女儿一样,而我也非常敬爱他,因为他帮了我,在绘画方面也给了我许多指导,所以…」她耸耸肩。「我想是法国人都喜欢把任何事浪漫化吧!」
又过了好一会儿后,安垂斯才将刚刚接收到的讯息消化完毕,然后,他继续往前走。
「那么,你所爱的男人呢?他也死了吗?」
「请不要任意杀死别人好不好?」瑟妮儿娇瞋地横他一眼,「他才没死呢,不过…」顿一顿,「你这次能待在巴黎多久?」莫名其妙转开话题了。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想替你多画几幅画。」
安垂斯顿时哭笑不得。她老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要他再客串模特儿给她多画几幅画,他看起来就这么好吃吗?
「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就缠到你说好为止。」不待他抗议,她即指着前方加快脚步。「啊,到了,到了,别怪我带你走这一大段路来这里用餐,告诉你,那可是巴黎最老的啤酒餐馆,保证可以吃到最道地的德式酸菜香肠腊肉喔!」
几分钟后,他们已在一家气氛十分悠闲的餐馆坐定,惬意的用餐,又聊了许多话,不过多半都是瑟妮儿在说,说她在大学时的趣事,说她和教授吵架的精采过程,说她和同学跷课躲起来哈草的经验,说了许多许多,就是不说安垂斯想要知道的答案。
餐后,她又带他去看街头画家的速写画,去跳蚤市场寻宝,去传统市场买水果,仿佛年轻少女般活泼快乐。
是的,他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快乐,虽然她是个富有的女人,名声响亮的女画家,高雅有气质的淑女,却奇特的十分喜爱这种平民的乐趣,全然没有丝毫贵气与娇气。
更奇特的是,他竟然也相当享受这段时光。
他,一个坚拒女人于千里之外的男人,竟然没有依循往例将她推到千里之外,反而乖乖的任由她带着他到处跑,并相当愉快的度过与她相处的时间,忘了他真正的目的是要追问出某些答案来。
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旧病复发了?
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认为身着高雅礼服的瑟妮儿出色而醒目,但不能算是美丽的,然而此刻,当他来接瑟妮儿去参加婚宴,甫一见到她,这种想法即刻被打翻了。
安垂斯赞叹的子着眼前的女人,无法移开视线。
她是东方人,却拥有西方人高挑窈窕的身材,仅是一袭简单大方的米白色挂肩连身长裙,就让她耀眼得足以抢去所有人的目光,黑色宽腰时尚自然,金色长链与长及脚踝的波浪荷叶下襬则流露出艺术家特有的波西米亚味道。
她没有雍容高贵的贵妇气质,但周身洋溢着纯法式的浪漫风情;她有成熟女人的妩媚,也有少女的纯真;她是清灵的,也是性感的;她是优雅的,却又透着一丝狂野的魅力。
轻轻一撩自然披泄的长发,她仰起化妆淡雅的脸儿,勾起一抹讨好的笑。
「我是特地为你打扮的,你喜欢吗?」
安垂斯深呼吸好几下,勉强按捺下惊艳的心。「妳很美。」
「真的吗?」瑟妮儿绽开欢愉的笑靥。「谢谢你。」然后,她让他为她披上米白色针织披肩,再挽着他的手臂。「我们走吧!」
当他们联袂出现在婚宴上时,着实引起了一阵不算小的騒动。
密谢是安垂斯的大学同学,所以许多宾客都认识安垂斯,此外,密谢的父亲是艺术收藏爱好者,因此宾客中也有多数都认识瑟妮儿。
是以,他们的出现才会引起騒动。
安垂斯,一个从不让女人接近他的男人,竟然破天荒的和女人走在一起,模样还相当亲密。
他们看错了吧?
而瑟妮儿,这位不时出现在报章上的年轻女画家,在丈夫去世之后,虽然偶尔会有男伴陪同她参加艺术界的宴会派对,但她向来都很谨慎的跟男人保持一段适当距离,现在却大大方方的陪同男人出现在私人婚宴上,态度竟是那样亲昵愉快。
他们眼花了吧?
于是,在这场婚宴上,新郎、新娘反而退身为配角,所有的光彩全被安垂斯与瑟妮儿抢去了。
然后,翌日一大早,密谢就打电话给安垂斯…
「安垂斯,老兄,你又上报了!」
刚从浴室里出来的安垂斯按下免持听筒键,放回话筒,再坐上床沿用浴巾揉擦头发,「是吗?」他漫不经心地应道。「我做了什么?」以他的身分,上报是常事,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你不会自己去看!」密谢没好气地说,一想到昨日的风光全被某人抢去,他就满怀哀怨。「老实告诉我,安垂斯,你跟那位瑟妮儿是不是来真的?」
「我们只是朋友。」安垂斯淡淡道。
「才怪!」密谢嗤之以鼻的表示他一个字也不信。「朋友会那么亲热?」
亲热?
不,那不算是亲热,只不过瑟妮儿始终挽着他的臂肘,而他也没有无礼的扒开她的手而已。
「我们没有。」
「安垂斯,忘了吗?我是你最好的猪朋狗友,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安垂斯失笑,「你也知道你是猪朋狗友!」扔开浴巾。「我们真的没什么,密谢,真的!」
「…算了,不问你了,我等着看就好了,不过…」密谢嘿嘿笑。「小心这条新闻会传回德国去,我想你母亲可不会像我这么好打发。」
「不可能。」安垂斯不在意的起身走向衣橱。
密谢深深叹了口气。「安垂斯,接下你父亲的工作这么久,你好像还不太了解自己的身分,是吧?」
「我只是一个平常的生意人。」
「生意人?」密谢啼笑皆非的又叹了口气。「好好好,随便你,不过先告诉你,有事不要来向我求救,密谢大人我要去度蜜月了,没空!」
再说两句后,电话挂线,安垂斯也穿好衣服了,戴上手表,拿了皮夹后他就出门了,他要去为爸爸、妈妈买两样礼物,之后…
瑟妮儿请他去她家吃午餐,这回他一定要问出他要的答案。
如果有人问,巴黎最昂贵的地段在哪里?
香榭大道?
错,是在圣路易岛,一座与世隔绝般的小岛,位于塞纳河中央,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车水马龙,没有雄伟的建筑,也没有举世闻名的博物馆,只有静谧的空气和高雅的气氛。
瑟妮儿的家就在圣路易岛上一座私人宅邸。
安垂斯一到达瑟妮儿的家,就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并不是因为他见到引领他到画廊的三胞胎,既然他们会引领他到画廊,必定和瑟妮儿有关系,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令人错愕的是他们的模样。
当日他见到的三胞胎是金发蓝眼,但此际的三胞胎…
「他们是我的孩子…」瑟妮儿噙着顽皮的笑为他介绍。
安垂斯静默三秒,惊呼,「咦!」
「没错,他们是我亲生的儿女,我想你应该知道了,他们是三胞胎,天生爱搞怪!」瑟妮儿说,瞋怒的视线移向金发银眸的长发少女,「老大米雅…」再转向黑发蓝眼的短发少女,「老二米萝…」最后,褐发绿眸的少年。「还有老三米耶。」然后,她威严的对三胞胎下命令。「以后不准再这样了!」
三胞胎嬉皮笑脸的相互看看。
「这样有什么不好?」
「对嘛,人家才不会搞错呀!」
「就是说咩,清清楚楚、一目了然,某人才不会男女不分!」
「可是你们天天都在变,你们以为你们是万花筒吗?」
三胞胎耸耸肩,瑟妮儿愤怒地扫他们一眼。
「总之,以后不准再变了!」
三胞胎很夸张的齐声长叹。「那要什么样子?原来的样子?」
瑟妮儿瞟安垂斯一眼。「不,跟我一样就好了。」
而安垂斯到现在仍未完全接受眼前的事实。「但你说…说…」
「他们不是艾力伯的孩子,」瑟妮儿解释,并挽着他的手朝餐厅去。「而是艾力伯之所以会和我结婚的原因。」
安垂斯思索片刻。
「他们是你所爱的男人的孩子?」
「答对了!」
进入餐厅后,安垂斯很绅士的先为瑟妮儿拉开椅子,待她坐定后再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座,再仔细打量三胞胎,注意到他们很像瑟妮儿。
「他们不用上学吗?」
「很抱歉,这里是法国,不是德国。」瑟妮儿上身往后退一些,让安娜在她面前放下浓汤。「法国的寒假很短,只有一个星期到十天左右,但暑假很长,从六月开始直到九月。」
「整整四个月不用上学?」
「没错。」
「难怪他们会顽皮。」安垂斯喃喃道,也后退让安娜在他面前放下浓汤。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说他们顽皮。」
「那该说什么?」
「可怕!」语毕,拿起汤匙来开始喝汤。
接下来,用餐间,那三胞胎很切实的轮流印证瑟妮儿对他们的评语,证明他们的母亲的确很了解他们。
「安垂斯叔叔,你的****真的很完美耶,能不能也脱光给我画一幅?」米雅。
安垂斯差点把海鲜浓汤喝进鼻子里去,那保证不会太好受。
「安垂斯叔叔,妈咪没有把最重要的器官画出来耶,可能是没看清楚,我想你最好再给她看仔细一点。」米萝。
安垂斯险些一刀切下自己的手指头,他瞪着餐刀,警告自己不能逃走。
「安垂斯叔叔,是不是你那话儿太小了,不准妈咪画出来?」米耶。
安垂斯一口虾冻顿时噎在喉咙上下不得,只好丢下刀叉,抢来水杯拚命往嘴里灌,而那三胞胎和瑟妮儿则捧腹笑到差点当场挂点。
餐后更恐怖,大家在起居室一坐定,米耶就很愉快的提出巴黎最新流行消遣。
「安垂斯叔叔,我们男人一起到沙龙去喝杯酒,顺便聊聊彼此的最初性体验吧!」
够了!
在瑟妮儿和三胞胎的狂笑声中,安垂斯狼狈的落荒而逃,一路逃到圣路易桥上才想到:他想问的问题一个字也没提到。
想回去问又没那个胆子,一想到那三胞胎头皮就发麻,只好沿路叹气叹回饭店里,没想到还有更大的麻烦正等着他。
「妈…妈妈,你们怎么来了?」
不只他母亲蒂娜来了,还有他姊姊玛卡和外甥女爱达。
「我们担心你啊!」玛卡用最简洁的话来回答他。
「担心我什么?」安垂斯疑惑地问。
玛卡与蒂娜相对一眼,默默的从皮包里掏出一张德文报纸递给安垂斯,头版上赫然是一幅他与瑟妮儿参加婚宴时的合照。
该死,消息真的传回德国去了!
「妈妈,」安垂斯扔开报纸,把母亲请到沙发落坐,自己也伴在她身旁坐下。「我们只是朋友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安垂斯,我害怕你又要受到伤害了!」蒂娜忧心忡仲地说。
「妈妈…」安垂斯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妳想太多了!」他怎能告诉母亲他是为了自己的裸画而和瑟妮儿接触的?
「我怎能不想?」蒂娜激动地道,「虽然你从未吐露过半个字,但我们都猜想得到,只有女人才能伤害男人那样深,当年倘若不是我恰好及时,你早就…就…」她停住,掏出手帕来拚命按眼角。「总之,我不希望你又碰上那种事了!」
「妈妈,」安垂斯叹气。「我保证不会再有那种事了好不好?」
「那就告诉我们;你为何要特地为她留在巴黎?」玛卡问。
安垂斯迟疑一下,然后摇头。「不,我不能。」
「跟我们回去?」
「也不行。」起码在他得到问题的答案之前,他不能回去。
「好,那让我们和那女人见个面。」
「玛卡,」安垂斯啼笑皆非。「我们只是朋友,请你不要小题大作好不好?」
「我们不希望再看到你被女人伤害了!」玛卡非常坚持她保护弟弟的想法。
安垂斯猛然起身,大大叹气。「老天,你们到底想到哪里去了,我并没有被女人伤害过呀!」
「那么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安垂斯瞥她们一眼,转身走到落地窗前停住,背对着她们望着外面,不语。
玛卡紧跟在他身后。「是为了女人没有错吧?」
安垂斯依然不吭声。
「她背弃了你?」
「…」
「脚踏两条船?」
「…」
「你爱她,她不爱你?」
「…」
「我知道了,是…」
「她死了。」
「咦?」玛卡惊呼。
徐徐转回身来,安垂斯面无表情地看着玛卡。「她死了,现在你满意了吧?」
玛卡顿时失措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怎样也没想到竟是这种无法挽回的悲伤。
「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安垂斯闭闭眼,又转回去面对落地窗。「你们想知道?好,我就告诉你们。」
但他并没有马上开始述说,在望着天际白云失神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开始回述那段令他心痛无比的往事。
「十二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