庒琂打开镜花谢的大门。
门外,站着庄琻和庄瑛两姐妹及她们的丫头万金和紫鸳。
显然,是万金在拍门,她那双手已拍红得跟染了色一般。
见庒琂开门出来,庄琻上前拉住庒琂,道:“妹妹太惯着屋里的丫头了,难不成妹妹是丫头,她们是小姐?”未等人回嘴,她拉起庒琂出去:“走,西府瞧瞧去!”
庒琂挣脱道:“二姐姐,我们还没去给老太太请安呢。”
庄琻道:“老太太身子不安适才又睡下了,等过去瞧完再回来请安不迟。”说罢用力将庒琂拉出院门,恰时,子素和三喜从里头慌神慌色出来。
子素口里一个姑娘轻喊。
庒琂不知庄琻想做什么,此刻拒绝更没得由头的,便任她拉着去。后头,子素推三喜回院里看屋,一面又把庄瑛扯住问:“三姑娘,二姑娘把我们姑娘拉去哪儿呢?”
庄瑛摇头,道:“你糊涂,何必问她遭骂,横竖跟了去瞧。我也不清楚。”
子素叹息一口,心里暗骂庄瑛是个软木瓜子,随即舍庄瑛赶了几步先把庒琂扶住,嘴里口里叨道:“姑娘一夜伺候老太太,寒了一身子,这会子鞋袜子也没个厚薄,会冻出病来的。”
子素这话真假参半,自然说给庄琻听的,不愿庒琂跟庄琻胡乱出去惹事。实里,不愿与北府的人多有交集。
哪料,庄琻脚步不曾停,却扭头瞠了子素一个大白眼,道:“你是死人么?姑娘的身子要紧还是你的身子要紧?竟光顾自个儿,半日日的叫你姑娘出来开门,说到底,寒出病来也是你这死奴才的错儿,回头我请示老太太和太太,早早叫你出去才知道死活。”
庒琂见庄琻骂得歹毒,倒为子素委屈,遂而,挣脱庄琻的手,嗔怒道:“二姐姐腿脚尚未康健,这般冻着又说我的过失了。”那日,庄琻与意玲珑斗,从屋上摔下腿脚没好全呢,用这话刚刚好对得过去。
庄琻又拉住:“不妨。我瘸了才好,省得便宜了人。”
便不管庒琂如何,一迳拉到西府,路上,几姐妹丫头无话。
待入西府,庒琂才知庄琻清早此番举动的缘由,才知“省得便宜了人”是何人。
原来,吃鸽子粥那日,老太太提及庄琻的终身大事,后来庄玳犯病闹腾至晚,她们母亲曹氏来西府帮衬,帮衬完毕回北府。
曹氏原不知庄琻、庄瑛姐妹两个来西府玩耍,当知道后,就此将姐妹二人责怪一番。庄琻脾气倔硬,跟曹氏顶几回嘴巴先走了,曹氏气不过再又问庄瑛去西府做什么,庄瑛素来怕母亲和姐姐,母亲一问,全抖了出来,说来玩耍,吃鸽子粥,二姐姐被老太太说婚事等语,又说二姐姐不愿出阁嫁出等悲怨心事。
在帮衬西府时,因见到张府太太和锦书,以为老太太想先撮合庄璞和锦书,顺带数落庄琻,往里想,自然是数落北府了,便气不过,回来后问庄瑛:“老太太是什么个意思主意?倒是先让你们二哥哥跟锦姑娘先,还是你二姐姐与佟府先?”
庄瑛羞答答的,哪敢在这上面议论,平日嘴舌安静惯了,她母亲曹氏如此问,即便听得一二句,那时也不好回说什么。至此,曹氏回到北府,管庄琻有脸没脸,当着下人的面质问:“老太太主持哪一局?都是手心手背的肉,欺负我们北府只有女孩没男孩,先让你二哥哥娶亲先?头先老太太还说过了年后,先把你送入佟府,你倒跟我说实话,老太太怎么说的?”
庄琻听得,哭道:“太太不要脸自个儿问去,问我做什么?横竖躺着我不出庄府的门。”
曹氏“呸”一句,手指戳在庄琻的脑门上,道:“这会子你害臊了?巴巴去西府蹭个什么?若没听见张府来,你还不过去呢,不就为自己打听着么?眼下跟我装三装四算什么。话说女大当嫁由不得娘,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出这门,我便服了你。”
因此,庄琻哭了一夜。二十五日,张府送血参来,西府回了答谢礼,这事儿怎逃得曹氏的眼皮眼珠子?她便处处留心了,先派人去中府打听,在梅儿嘴里问得一句。梅儿说那日不曾跟去西府不知道呢。曹氏心意不平,想向老太太打听套话,又觉得不合时宜,再一想,去问西府更不该的,如若真问出实话,老太太主持西府的婚事,那北府的的脸往哪里搁?便趁二老爷在篱竹园那边,她寻了过去,让二老爷庄禄去找说法。
曹氏道:“论理,东府大少爷成亲成家,往下该轮到二少爷。可二老爷不是二老爷么?三老爷府上越得过二老爷的?即便二少爷要成婚,也得等我们北府的二老爷家里二姑娘先出阁方能顺水成事,长幼尊卑他们倒不顾了。”
庄禄道:“不要脸了,她二哥哥便是二哥哥,哪有二哥哥越滞在妹妹后头的?先不说这层,年下进岁贡礼,登门回门谢礼你不管,管这些个作什么。横竖有老太太做主呢,你敢越老太太的面上不成?倒不说那些婚事还没个风呢,你先聒噪着,真是争足了脸丢足了人。”
曹氏一听,知道庄禄心里也记挂,稍稍舒坦,可嘴里仍道:“老爷天天在这篱竹园酒温菜香,哪里知道外头的世道路数变了。年下岁贡,登门回门谢礼,西府防贼似的预早备着了,还等着你我操心?话说岁贡,往年是北府操心没错,是你我跟大姑娘大姑爷帮衬操持,如今年下岁贡,我有这份闲心,也得有差事候着我们去办才行。如今,我们该摊双手为自个儿府里女儿争一争婚事是正理,管别人家前屋后做什么,好处尽到西府去了,老太太就是偏心。老爷不去说,不去争取,难不成我去说?老爷不是一家之主?女儿不是你女儿了?”
这话把二老爷庄禄气得跳脚,哼了一声出去了,再也没过问。因见二老爷离开篱竹园,曹氏心里更是舒坦,至少,二老爷没赖在篱竹园妾妇这里。她便也走了。
这些年,曹氏心里不如意,只因没生养出个儿子。老太太看着一碗水端平,实偏向西府。西府有两个儿子呀!曹氏争前争后,除了为北府,也为自己这些年的辛劳和位分。自己可不是排行老二府上的正门太太?西府排行老三,怎么着也该矮她一截儿,万事谦让着。
即便二少爷庄璞三少爷庄玳日常待自己极好,在争门面的事上,曹氏亦不肯松一口气。何况,那些年月,东、西二府与北府妯娌的矛盾,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非孩子们待自己好就能化解的,是早些年埋下的了。
于是,曹氏借庄琻婚事来闹,暗里想争个往时功劳。仔细想去,孩儿们的婚事是一事,府里分内差事是一事,今日应客之礼,西府也抢了还不给自己打招呼?何况老太太有意偏心定西府二少爷的婚事。
当然,曹氏气在头上,理所当然这般想,闹开了,便顾不得许多亲情颜面。
这便是曹氏口里的气,心里的刺。
在二十六日晚,训了庄琻一回,扬言说:“明日我去西府问问,看是先娶张府锦姑娘入门,还是送你出门。年一过,该有个先后次序了。你父亲不管不顾,为娘的好歹为你不要脸一回,也要争一争,老太太问不得,当问问西府怎么个说头。”
这般说,庄琻臊都臊死了。
这日一早,庄琻派万金去打听母亲曹氏有没有出去。万金去打听,果然听说母亲曹氏出门了。
庄琻便想着母亲曹氏定是去西府找事,如若这样,自己日后在府里如何自处?
如此,庄琻不由分说拉起庄瑛去西府。可庄瑛胆子小,怕惹事,嘟囔说万事有老太太做主呢,不如找老太太去。因此,庄琻才来中府找老太太。谁知,老太太折腾一二日,精神不佳,今日还在昏睡,问得竹儿与梅儿等丫头,丫头们说老太太身体欠安等语,她自然不敢多打扰。临离中府,才想起真要去西府还没由头的,便来敲镜花谢的门,好歹与庒琂一起去西府看庄玳是正理,顺道看看母亲曹氏在不在,好把她拉扯回北府,以免丢人现眼。
当下。庄琻、庒琂、庄瑛三姐妹带万金、子素、紫鸳到西府。
门口的婆子见几位姑娘来,个个献好的来请安。庄琻却不理,横冲直闯进二院。才刚进来,见玉屏领着几个家仆抬几个木箱出来。
庄琻未等玉屏行礼,一改头先进府门那蛮横的气色,略略低声问玉屏:“太太在?”
玉屏道:“快是春禧节日,我们太太忙着呢,姑娘找太太有事?”
庄琻本意问自己府里的太太——她母亲曹氏在不在,这话问得没个明白,现今得这样的回答,心里想玉屏明知故问糊弄人,便又想张声骂几句,可又想,玉屏是郡主的几大丫头之一,与她犯气,往后郡主追究,难向郡主交代。故而,仍旧和气说:“我们太太没来?”
玉屏前后左右看看,摇头。
庄琻道:“我自个儿去找。”
玉屏本要送箱子出去的,见庄琻这般,赶紧撤身回来,拦了一拦,道:“我们太太一口气没顺下,早饭都没吃。这会儿去看三爷了,姑娘们行行好,帮我们劝几声。我们太太也怪可怜的,眼看快过年了也没个顺意的时候呢。”
庄琻诧异道:“怎么?你们三爷还没好呢?”
玉屏道:“可不。”眨巴眼睛盯向庒琂,央求庒琂道:“还得求琂姑娘,三爷见琂姑娘,跟服灵丹妙药一样。姑娘们这一进去,两件事一并帮办了,回头,我去给姑娘磕头。”
庄琻啐道:“你头上还有宝珠绛珠呢,争磕什么,不怕额头烂了破相。”意思是大丫头里,宝珠和绛珠才显身份,玉屏算什么?大有不屑的意思,心里有瞧不惯玉屏抬举庒琂的意思。
说毕,几人往庄玳那院屋去。
余下,玉屏满眼幽怨,敢怒不敢言,轻轻哼的一声,令人抬木箱出去了,随身出去的那些丫头婆子倒是好奇,问玉屏:“二姑娘气煞煞的干什么?平日见姑娘也没这般。姑娘哪里惹了北府二主了?”
玉屏道:“谁敢惹她们?我们太太都给足面子的你们不是不知道。只怕二姑娘恨嫁,巴巴来讨先才是理呢,净拿我们出气。”
玉屏等人一路出去,议论北府闹嫁的事。
可见,北府曹氏耍闹要嫁庄琻的事,已然传遍全府,正遭议论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