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就是这样认识了艾利亚教授。
他是一个50多岁的犹太人,头顶微秃,身材矮小,然而一双眼睛,闪烁明亮,精光四射,看上去就是非常敏锐聪明的那一类型。他对任何事情的反应速度都很快,说话速度也很快,喜欢一边说话一边很快地打着各种手势。他长于演讲,说话很有感染力。
有时候,看到他,我会忍不住地想起列宁。
他们给人的感觉,真的很相像。
有时候,我也会想起《名侦探柯南》系列动画片里面的那位阿笠博士。
事实上,艾利亚虽然最驰名的学术范围是基础天体物理学,但他主持的研究室,应用科技的发明专利数量也颇为可观。这一点,的确也是很像阿笠博士啊。
他为人幽默,举止也很绅士,对文学颇有见地,业余时间,他还喜欢写诗歌和游记。他甚至出版了一本关于欧洲古堡的文化掌故漫谈,颇为畅销,还上过畅销书的排行榜。
他跟我说,他很喜欢东方文化。他甚至还跟着一个中国的乐师,在学习中国古琴的演奏。他觉得这种乐器,特别容易和他的内心,产生内外交融的那种美妙共鸣。
从那次谈论过眼球和墨镜之后,我还和艾利亚教授谈论过有关眼球和墨镜的问题。
我告诉艾利亚教授,中国禅宗的禅修师父,会常说一句话:“睁开眼睛就妄想纷飞,闭上眼睛就漆黑一片”。
禅师常常呵斥弟子说:你们这帮人坐在那里搞来搞去,无非都是在一个“黑漆桶”里头折腾!喝骂弟子“面前有物,不见光明”。
艾利亚问:那个“挡住光明的黑漆桶”是什么呢?
我说,我觉得,应该就是我们的生理和心理结构。
当我们闭上眼睛的时候,世界依然存在,但我们因为隔着眼皮这个东西,只能看到黑洞洞一片。
而当我们睁开眼睛的时候,情况也不见得好多少,因为是通过眼球这样一个东西来看,所以我们也就只能看到它在一个球形晶体里面的投影。
我们的思想意识我们的全部知识体系和事物的真相之间,隔着“一物”,这“一物”就是我们的感官结构的局限性。
而全知全能的全部秘密,就在于如何才能不陷落于这种结构的局限性当中。
艾利亚教授马上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和马同处一个世界,但是,这个世界在我们感官系统中的投影,和在马感官系统中的投影,却是大相径庭的。世界在马的眼中,完全是另外的样子。”
我说:“嗯。在拥有一千只复眼的苍蝇眼中,世界的样子和我们人类眼中的样子,是非常不同的。难有共识。在苍蝇眼中,我们也许是非生物,也许是星云,也许是喜马拉雅山,也许是一个食品仓库。苍蝇不会认同我们的宇宙观,就像我们也不能认同它们的。”
艾利亚教授说:“东方人很早就这样看待世界了吗?”
我说:“是的。事实上,东方人不认为,我们和马匹、我们和苍蝇之外,还有一个什么客观的世界。”
艾利亚教授说:“没有客观?”
我说:“是的。所有的世界,皆是主观。”
艾利亚说:“没有物质?”
我说:“是的。没有物质。世界,就是观察者本身。”
艾利亚说:“你刚刚否定了二元对立。”
我说:“是的。”
艾利亚说:“你不是唯物主义者?你们中国人,不是都是唯物主义者吗?”
我说:“您听说过一句话吗?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艾利亚说:“你听说过量子物理学么?”
我摇头。我说:“它和传统物理学,有区别吗?”
艾利亚说:“你从来没有学过,没有接触过量子物理学?”
我摇头,说:“没有。我第一次从您这里听说,还有这样的前沿科学。”
他说:“也不算前沿了,量子力学可算是现代物理学的基础。”
他说:“你刚说出了量子力学的核心观点。”
我惊讶道:“啊?”
他说:“量子物理学从观察研究微粒子的运动规律,得出了一些重要的观点,颠覆传统物理学的基础:第一,自然界可能没有偶然性,一切都是必然;第二,主观改变,客观随之改变。也就是你刚刚所说的,很可能,没有客观。”
他说:“你刚说的那句话,花、叶、如来,东方人是什么时候说的?”
我说:“500年前。”
他看着我说:“东方。”
我说:“东方还有一句话:原来退步是向前。”
艾利亚说:“玄妙。玄而又玄。”
(二)
后来的一个晚上,艾利亚还和我谈过有关“超弦假想”的事情。
由于我并不是一个科学家,所以对这种事情我不知道怎样准确地描述,只能讲一点我听懂了的,并且我也很感兴趣的地方。
艾利亚当天对我说,这是一种比较新的有关宇宙本质的假设。
这种理论认为,宇宙可能根本就不是由基本粒子构成的,它很可能是由很多极小的、震动的弦和弦圈(?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词)所组成的。
这种理论认为,尽管我们可能只能感觉到自己生活在立体空间+时间的4维空间里,但实际上可能存在着多达10维的空间,就像佛教里所说的“十方世界”。无法感知到的那另外六个维度,卷起或者压缩在我们可见的四维空间中。
(当他提到压缩的那个维度时,让我想到佛教中所说的,芥子纳须弥。将许多世界收缩于一颗芥子之中。)
而按照M理论,可能共存在11个维度,包括一个被称为”超重力“的维度。
那些不能感知到的精妙维度有可能融入某种无限的境地,并以光的形式展示出来。
老实说,当天艾利亚所说的很多东西我都没有弄懂,但却整体印象非常深刻。
我有强烈的感觉,他不是在论述现代物理学,而是像在咏颂某些古老的宗教经书。
但他的确就是在谈论现代物理学,因为他就是靠这个吃饭的。
(三)
后来,在方达峰的圈子里,艾利亚还介绍我认识了另一个名叫大卫的尖端物理学家。
他的表达几乎和艾利亚一样。
大卫所说的一句话让我至今不能忘记。他说:“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那个想要起死回生的,或者,想要熄灭死亡的欲望,是想要穿越不可逆的宇宙属性。”
他说:“我们只是造物的一粒微尘,但我们却相信自己能够理解造物的全部。”
但是,我不认同他的说法。他怎么能证明我们只是造物的微尘,而非造物本身?
在梦境当中,我们也会以为自己只是那个梦中世界芸芸众生当中的一颗微尘,但是,事实真相是,那个世界都是我们梦出来的。全梦即世界,世界即我梦。
只是,我忍住了,没有和他继续探讨下去。毕竟,他是那么有名望的科学家,而我,只是个连天体物理学最基本的公式都看不懂的小白而已。
那天晚上,大卫让我看了一样稀奇的物事:一张哈勃望远镜拍回来的星际空间的彩色照片。
大卫给我看的时候,没有说明它是什么。
他一直让我猜测那是拍的什么。
我就说了我的第一感觉。我说:“这看上去像是无限精密的显微镜下所看到的某种很底层的微观世界。”
大卫听了以后感到很吃惊。然后他告诉我这是什么。
他说:“和你说的正好相反。这是很宏观的东西。这是距离我们7000光年的老鹰座星云的照片。”
他说:“这是7000年前在那里发生的事情。”
他说:“这张照片所拍摄的,是7000年前的那里,一些新的星辰正从某种东西里面诞生的情况。”
他说:“那三根柱子一样的星云物质,我们叫它创造柱。星辰就在里面开始产生,就像人类的生命从另一种柱子里面开始产生。”
我从大卫手里拿过那张照片反复地看着。那个创造柱的形象,的确很像人类男性的小弟弟。
这时,我听到他说:“你刚刚虽然猜错了,但你有一点很打动我,对我很有启发。”
我抬头看着他。啊?我还能启发他?
他说:“你说,那是发生在微观世界的。你很可能也说中了。”
由于我的英语还没有好到能够在如此纵深的学科领域交流自如的程度,所以,我不知道当时听到的那句话是否真是现在我用汉语来描绘的。
我想起之前在图书馆苦读时,读到过一本《宇宙全息论》。宏观和微观世界的结构都是完全一样的。我们每个分子里都有一个和外面一模一样的微观宇宙。这样层层套叠,重重无尽。“大而无外,小而无内。”
爱因斯坦的老师普朗克曾说过:物质不存在,它们实际上是由意识生成的。
我也想起苏格拉底的名言:“我只知道我一无所知。”
我们真的了解,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吗?
世界,真的是我们以为的那个样子吗?
我们自己,真的是我们自己以为的我们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