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和高雄有了商业方面的合作,在他的引领下进入版权交易和文化产品的相关领域之后,我才真正理解了,为何人们总说他是商界牛仔,做事特立独行。
他的确是经常会有令人瞠目结舌的出人意料之举。大家对他的判断,也总是随着他的行为而变来变去,有时候觉得他真是义薄云天,古道热肠,有时候又觉得他真是商界流氓,天生匪类。对他的评价,一直都是这样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的。诚如后来人们所评价的,给他一生的悼词,是最难写的。
但是,无论别人怎么评价,高雄本人,都是毫不在意的。人们赞扬仰慕也好,千夫所指也好,他都依然故我,我行我素。
好多人都像苏一样,对他,是爱恨交织,感情复杂。
他是一个常常会让人吃惊的人。如果你对此没有心理准备,就还称不上了解他。
举那么两个例子吧:
(二)
昆仲是高雄在商界的老朋友了。他们两人的公司,长期以来都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在很多项目上相辅相成,结成盟友,彼此支持。昆仲和高雄也经常在一起喝酒吃饭,一起度假旅游,关系亲密无间。昆仲就像信任自己的兄弟一样,真心诚意地信任高雄。而高雄也没有辜负过他的如此信任,在关键的时候,总是坚定地站在昆仲一边。
他们两家公司的发展速度都非常之快,扩张迅猛,先后都成功在美国、加拿大和香港上市,融资顺利,在资本市场的口碑也相当之好。
有一天,昆仲专门过来找高雄,告诉他说,他最近有个很好的机会,参加一个超级巨大的项目的竞标,如果能拿下这个项目,三年之内都不愁吃香喝辣了,而且还能深入这个领域最核心的业务,对今后的竞争也非常有利。昆仲兴奋地说,拿下这个项目之后,公司股票价格必定飙升,市场占有率会一举飙升到令对手瞠目结舌的比例。
高雄向他表示祝贺,然后问他需要什么帮助。
昆仲拍着高雄的肩膀说:“好兄弟就是这样,一开口就问需要什么帮助。这件事,你还真的帮得上忙。”
昆仲邀请高雄友情陪标,共同挫败另一家参与竞标的同行公司。
高雄二话不说,当场便慨然应允。
于是,昆仲毫不设防地事先把他公司的报价告诉了高雄。
万万没想到,开标的时候,高雄的公司突然报出历史性低价。昆仲的公司和另外一家竞标公司双双被淘汰出局。高雄的公司一举中标,独吞了项目。
为此,高雄招致了巨大的恶名。昆仲从开标现场出来,在电梯口遇到高雄,对他蔑视地啐了一口,和他一句话也不再说,便掉头而去。
两个人多年来的深厚友谊就此破灭。从此两人不再来往。
昆仲和人吃饭的时候,痛骂高雄在背后捅刀子,醉醺醺地扬言,诅咒他不得好死,扬言说早晚要干掉他。
这件事情在业界传播得越来越沸沸扬扬,在大家对高雄的恶评如潮中,我觉得很难再装聋作哑,我觉得应该去和他谈谈。真心的话,我实在也很不理解他为何要这样做。他的公司发展很好,用不着踩着昆仲再向上爬。他这样对待昆仲,也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觉得其中必有原委,高雄不会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但看他在你去世之后如何忠诚地执行着你的遗嘱,如何尽职尽责地照顾着我,就可以知道他的为人。
(三)
我约了高雄在一家民国时期公馆改造成的私家菜馆吃饭。
高雄在我对面坐了下来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么?今天你怎么会主动约我吃饭?”
我说:“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恭喜你成为了大众公敌。”
高雄笑了笑,说:“这也是人生成就的一种!不是谁都有本事成为大众公敌的。”
我说:“昆仲是你多少年的朋友了,就这样败坏了关系,你就舍得吗?建立友谊要多少年啊,败坏也就是一瞬间。我都替你们可惜。你怎么能这样不讲信用呢。”
高雄说:“谁告诉过你我的理想是要成为一个讲信用的人呢?”
我一下子被这话噎住了。
我说:“你,你这简直就是耍流氓。”
高雄咧嘴一笑,说:“你这是要代大家向我来兴师问罪吗?”
高雄说:“心心,你一介女流,不明白这个。”
高雄说:“帮助人从来都有两种方式的。一种是让他称心如意,一种是不让他称心如意。”
高雄说:“昆仲的公司这几年膨胀太快,让他产生了强大的幻觉。其实,他的公司目前不具备承担那类项目的能力。让他们中标会坏事的。他们在做项目的过程中,公司本身的缺陷必然会显露出来,会坑害到顾客。而这个顾客,可不是一般的顾客,一旦得罪,昆仲以后在这个领域,是绝对不要想再立足了,那时,想要退回中标之前的原点,也不可得,说不定,由此还会招致无妄的牢狱之灾什么的。”
我说:“昆仲考虑不周,你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对他指出这一点啊,而不必这样打击他们。”
高雄冷笑道:“在那种利令智昏的状况下,你以为有人能听得进去中肯之言吗?”
我说:“总有别的办法。”
高雄说:“懒得大费周章去想了,直接抢走项目,给他一个打击,浇他一瓢凉水,他的头脑就会冷静很多,就会知道自己并非天下无敌,无往不胜的。”
我说:“可你这样做,昆仲会非常恨你的。大家也不会理解你的本意。用心虽然是好的,但是,方式也很重要啊。”
高雄:“恨我?那有什么关系。你以为被人敬重比被人仇恨要好吗?”
我看着高雄,我说:“那是当然。敬重当然好过仇恨。”
高雄摇头说:“被人敬重只不过是被人仇恨的另一个面孔罢了。”
他看着我说:“就像你吧,心心,你敬重我的时候,就在暗自严厉地要求我必须一直表现很好。如果我因为什么事情没有符合你的设想,你就会觉得我辜负你的敬重了,你就会对我不满。你就会这样地对我生气,以吃饭为名,跑来对我兴师问罪。”
高雄说:“如果你没有那样地敬重过我,你现在也就不会这样对我生气了。”
我说:“我没有对你生气啊。我是替你担心。昆仲他们的仇恨,可不是能够等闲视之的。”
高雄放下刀叉,正色说:“听着,心心。如果我会被人们温柔的敬爱所骗到,会被大家仇恨的眼光所吓倒,那我就不是高雄了。”
高雄说:“告诉你,我不在乎人们是爱我还是恨我。”
他说:“也许,除了,某些人。”
那天吃饭的过程中,我最后并没有被高雄说服。但我发现自己,有点不能像刚坐下来那样义愤填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