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州官驿。夜半时分。
“你在干什么?”
黑暗中,听到你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吴顺一下子惊醒过来。他一个激灵跳了起来,短剑也同时已经顶出了剑鞘。
你手持烛台,站在门廊上。“干嘛坐在我门口,不去自己房里**睡觉?”你问。
吴顺揉了揉眼睛,说:“白天你说有人想杀你的。”
“所以你整夜坐在这里守着?”你说,“脱了衣服鞋袜,**好好睡吧。没有千军万马一拥而上,他是杀不了我的。”
吴顺说:“可是…..”
你叹了口气,说:“可是什么,你睡得这么香,我在你旁边一刻钟了,你都没有发现,还能救到我吗?”
吴顺嘟囔着说:“好歹也能绊他们一下啊。”
你说:“你要真不放心,进来和我睡一个房间吧,房间还有一张床。你睡外面,我还得担心你。”
“盖上。”你扔了一床薄被在空着的床上,“夜里冷,容易着凉。”
吴顺吐了吐舌头,钻到床上,把被子拉上。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房间的地面上,白茫茫的一片。
吴顺在床上翻了个身,床咿呀响了一声。
你说:“怎么还不睡。”
吴顺仰在枕头上,睁着眼睛说:“少主人,你到峒城总共也没待几天,之前一个人都不认识,怎么会有想要杀你的人呢?”
你说:“有什么奇怪。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想着杀掉可能挡着他们路的人。”
吴顺说:“这是我不喜欢峒城的地方。峒城虽然热闹好玩,但也到处都是坏人的味道。我还是比较喜欢清川。虽然你说这种想法是心里的灰尘,但我是很想念清川。虽然生活苦一点,但人和人之间,相处都很好。”
你说:“人不可能一直待在自己喜欢的地方。”
吴顺说:“不知道我们出来这些天,家里的人都在做什么。他们肯定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回来了。”
你没有声音。
吴顺说:“其实,出来的时候,我知道我们会很快回去。”
你说:“为什么?”
吴顺说:“因为你不会让盼你回去的人失望啊。”
你那边一片静默,没有声音。吴顺伸出头朝你那边看了一眼,断定你没睡着。于是,他又说:“我现在才知道,什么是家。”
你说:“什么是?”
吴顺说:“有你喜欢的人,在那里一心等着你回去的地方,是家。”
你静默了一会儿,你说:“睡吧。唠叨太多,你会睡不着的。”
吴顺再次伸头看了你那边一眼。他在黑暗里悄悄笑了一下,翻身躺好,闭上了眼睛,没有再说话了。
房间里一片安静。过了一会儿,吴顺那边响起了轻轻的鼾声。
你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你的眸子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吴顺刚才的话,在你脑子里回响:“有你喜欢的人等着你回去的地方,是家。”
你心里都是我的影子。
“在这个世界上,我曾有一个家吗?会有一个家吗?我能给她一个家吗?”你在心里问自己。
对以上每一个问题,你都没有把握做出肯定的回答。
父亲坐在客房的偏厅等着你。
你推开纸门进来,跪下问安:“父亲这么早起来了,儿子不孝,睡过头了,反比父亲起得晚些。”
父亲说:“昨晚和吴顺那小子聊天了吧。他明明在自己房里睡的,早上却在你那儿打呼噜了。”
你说:“他住陌生地方不习惯,晚上溜过来了。他年纪小,贪睡,这会儿还睡着呢,我也没有惊动他。”
父亲说:“你们两个,谁是主,谁是仆,有时候我还真是搞不清楚啊。”
你说:“不是儿子乱规矩。实在是他身世可悯,生下来是奴仆,几番九死一生,父母也不知道姓名,儿子想到这些,总忍不住想要对他更好一点。”
父亲说:“这一点,你真是很像你母亲啊,心地柔软,能够体察别人的痛苦。算了,让他睡吧。我们吃过饭,再去叫他。”
父亲搓了搓手,说:“今天好像天气冷了许多,你要多穿点。一会儿出门,披件披风吧。年轻时候火气旺,不觉得冷,可是,寒气还是会进入体内,存储在那里。等到了我这个年纪,会全身酸痛。”
你说:“父亲教训的是,儿子一会儿出去多加点衣服。父亲也要穿暖和一点。”
父亲说:“好了,坐下来吃饭吧。早饭都上来一会儿了。”
你说:“我帮父亲盛粥吧。”
父亲不住地给你夹菜,说:“多吃点。今天还要赶一天的路呢,路上很远都没有驿站和集镇了。”
父亲看着你吃饭,叹息了一声。
父亲说:“这些年在清川,日子都过得很清苦吧。现在回家了,你不必像在道观那样拘谨。在家里,你想吃点什么,都可以吩咐厨房去做。这次回去,你大概要有不少时间住在兵营了,虽然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但生活毕竟又要清苦起来了。唉,你虽也是簪缨之家的子弟,可从小到大,都并没有享受过什么。我对景云,虽然管束也很严,但是,他过的日子,还是比你要舒服多了。想到这一点,为父很内疚,觉得自己对你要求太严格了,心肠也是太硬了。”
你说:“儿子觉得无论是清川还是兵营的生活都很好,简单节制,儿子很喜欢这样的生活,不觉得有什么苦。儿子是嫡子,于国于家,责任更重,自当更能自律。”
父亲说:“唉,景云虽然也能办事,可他,要是也能像你这样懂事,父亲放心了。”
你说:“大哥也很勤勉的,为父亲分劳不少。”
父亲说:“你总是很维护他。他若也能这样维护你,兄弟齐心,这个家才算是兴旺有靠。”
你说:“大哥一直很照顾我们的。我们并没有什么不齐心的地方。”
父亲说:“好了,不说他了。这次回去,你打算从何着手选兵?可有什么想法?”
你说:“儿子想好了。我想去陈伯父生前的旧部中去选兵。陈伯父生前的副手孙湛明将军,现时依然还在燕塘关任职副总兵,儿子,想去他的部队中选兵,不知父亲以为如何。”
父亲笑了起来:“你好眼光啊。湛明老弟手下的兵,可是我们北线最精锐最能打的兵了。湛明老弟和我是多年的交情了,这个忙,他一定会帮的。我回去给他送封信去,约个日子,为父和你一起去选吧。你办你的差事,我也去看看老朋友。”
你说:“谢谢父亲。”
父亲说:“兵呢,汉王可是给你了。你拿走了这么精锐的兵马,一定要用心训练,若不能有个让人刮目相看的变化,恐怕会要众议汹汹啊。”
你说:“父亲放心。儿子拿走这支国家的精兵,自会还国家一支无敌的军队。”
父亲说:“父亲,信得过你,父亲,也永远都是支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