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在温泉行宫的那些日子,那里的交通空前繁忙。南来北往的信使络绎于途地往来穿梭。一天六趟的快马传驿,保持着你和军队、你和南北两线沿战线州府的军情联络。
你在身体情况好的日子里,每天都要接见前来请示事务的地方官吏和军队将领,要看各地的军情和政报摘要。你只是换了一个地点来做这些事情罢了,只是不用边打仗边做这些罢了。
在温泉行宫的各种接见当中,有一次非军政事务方面的接见比较特别。
你接见了一个在运州居住多年、常年往来亚洲与欧洲之间做兵器和药物生意的西域商人。这商人是孙湛明推荐给你的。
在接见中,商人提出希望汉军的骑兵能够保护他的商队的跨境长途贸易,为此,他献给了你两样你非常有兴趣的东西。
第一件,是一小匣白色的粉末,粉末呈拉丝晶状,有种淡淡的甜香味。西域的商人说,这是用生长在西域高原上的一种罕见白色大花的茎研磨提炼制成的,当地人叫它“菲斯散”,对于各种剧烈的疼痛,镇痛效果是大食国商人贩运过来的阿芙蓉的80倍以上!但是,因为产量极少,价格非常昂贵,且常常有价无货,这一小盒,是他多年的积累。能不能再弄到,实在不好说。
第二件,是一本西域及西域以西地区的兵器谱,这本画册上画了许多西方诸国军队的盔甲和兵器样式。
你收下了这两件东西,留那位西域商人在温泉行宫住了几日,几番和他长谈,向他了解兵器谱上各种兵器的用途和原理,听他介绍了西方诸国近年来的一些经典战事。你从中受到了极大的启发。
与商人深谈之后,你重赏了他,答应汉军会为他的商队跨境贸易提供军事保护,然后送别他回运州去了。
商人离去之后,你还对那本兵器谱详细研究了很多天。
一个想法在你的头脑里产生了。
你决定疗养结束,离开温泉后,在南线战事当中,试验一下它的可行性。
(二)
在你对兵器谱发生浓厚兴趣的同时,吴顺则对那匣白色粉末非常感兴趣。
他叫来军医处的统领和太医院的领事,共同详细询问了那商人有关药物的原理、用法、用量和禁忌等方面的细节问题。
为了验证药效和副作用,他瞒着你,悄悄刺伤了自己的大腿,试验了一下药物的镇痛效果和不良影响,结果效果奇佳,除了困倦思睡和恶心盗汗之外,也没有别的副作用。
吴顺这下子真是欣喜若狂!
但遗憾的是,这些粉末的份量还是太少了,按最最节省的用量,也用不了多久。
吴顺再三叮嘱这位商人,回去之后务必竭尽全力再弄到更多的粉末,无论要价多少,都在所不惜。
商人表示,虽然没有把握能够弄到,但一定尽其所能,并且会一直坚持搜购,以备紧急军需。
因为不放心商人的能力,吴顺又传信给在草原最西北部作战的孙浩成,附上了一点粉末的样品,拜托孙浩成在草原西北部作战的时候,留心寻访往来西域的商队,看看能不能设法多弄到一些,以为危急时的储备。
(三)
与徐在田在尚食阁密谈之后的第三天,锥心刺骨的头痛又发作了一次。
疼痛折磨了你一夜。你片刻都无法合眼。你痛得满床翻滚,数次从床上滚到地上。
吴顺看着你的痛苦难耐,多次建议你用一下西域商人送来的菲斯散,可你始终咬牙忍耐着,坚持不用。
你知道此物稀罕珍贵,你想把它留给军中战事发生时需要做重大手术救命的伤兵。
在那个年代里,战场医疗条件很差,有时候一场大规模战役下来,遍地横尸,伤兵无数,垂死者塞满了军医处的帐篷,军医处的全体大夫都投入救治,也依然人手不够。
在骑兵作战中,没有大型药品库可保障供应,所以,随军的麻醉剂往往在这种情况下被伤兵们迅速消耗,无论如何也不够用。
为了挽救年轻的垂死者们的生命,军医常常不得不在没有麻醉剂可用的情况下,对他们进行各种手术。有时,会让几个壮汉按住伤者,控制伤者的挣扎;有时,会把伤者捆绑在手术台上;有时,更会用大棒把伤者打晕过去,然后再开始动手术;有时还会被迫用沸腾的油脂来止血和烧熔掉坏死的肌肉组织,阻止大出血或进一步感染。
这些手术进行的时候,情形非常血腥残忍,让人不忍目睹,伤兵们此起彼伏的哀号惨叫,让人闻之毛骨悚然,有好多伤兵因为耐不住这样的疼痛而不幸死亡。
你自己也两度承受过这样残忍的手术,深深了解受伤将士们的痛苦。
你一直非常痛惜将士们在战斗结束后的死亡,一直都在致力于减少将士们的负伤死亡率。你对将士们在每场战役之后的负伤救治情况,始终非常关注,对任何一个战后的死亡,都深感内疚自责。
从看到这种止痛药的时刻开始,你就始终想着,若在这样的时刻,能有这样的特效止痛药物可用,受伤的士兵就能够挽回一条性命。虽然药物数量有限,但能救一命是一命啊!你实在是不欲为了解脱自己的痛苦而一人独占药物。
另外,你心里始终还有一个想法,你也想留一些到最后一战时再用,用以保证自己的行动能力,确保达成行动目标。
你怀着这样高度理性的念头,一次又一次地打败了自己想要立刻服药镇痛的强烈冲动。
你一边打着冷战汗流如注,一边咬牙让吴顺把匣子拿走,存放在军医处,非你命令,任何人不得擅用。
(四)
吴顺几经劝说,你都不同意使用药物止痛。他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执行你的命令。
他执行完命令回来,就跪在你旁边,眼睁睁地看着你的煎熬,束手无策,难过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你看着吴顺这样跪在你面前失声痛哭。
你微弱地安慰他说:“顺子,不要哭。”
你说:“这都是,我身为一个弑君背父的人,理应遭受的痛苦。”
你说:“这就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没有什么,是不公平的。”
你说:“我甘心愿受,没有怨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