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战乱的年代,人们的平均寿命很短。那时,男女婚嫁的年龄,一般都很小。
从军营回来不久,我年满15岁,行了及笄之礼,你在外忙碌,没有回来参加。
在我年满15岁的第一个月里,家里迎来了第一批提亲的人。封地在绵遂的南汉宗亲夏文侯带着他的第四子,亲来拜访父亲,请求让我和他的第四子缔结婚姻,和父亲成为儿女亲家。
夏文侯是位正直的忠厚长者,和父亲是多年的挚友。他的儿子长得英俊帅气,文章武功样样都不错。无论是从门当户对,还是从郎才女貌的角度来衡量,这都是一桩非常理想的婚姻。
夏文侯父子此来信心满满,认为父亲一定欢喜接受,断乎不会拒绝。
他们的到来,让提亲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下子在家里传开了。
夏文侯父子在会客厅和父亲交谈的时候,很久不见面了的景云,满头大汗地跑到我房间来,抢先告诉我这件事情。他总是给我带来晴天霹雳。
我一听这消息,彻底呆住了,我以前从没想过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景云焦虑不安地在我房间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他气急败坏地说:“完了!夏文侯是父亲的老朋友!这次父亲一定会同意的!”
他盯住我的眼睛问:“夏文侯的儿子,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娶你?你和他见过面吗?”
经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及笄礼前,确乎是在姨娘那里,见过一个远道而来的翩翩少年。
这位长相帅气灵秀的公子,他母亲是夏文侯的继室,也是妾侍出身,因为共同的背景而与姨娘交好。这次,听说我将行及笄之礼,特让儿子代为前来拜望姨娘道贺,并带了一些珠宝首饰作为给我的礼物。姨娘见那些首饰非常贵重,便把我叫出来和这位公子相见,当面道谢。
我出来向这位公子行礼致谢时,他面红耳赤,心慌意乱,结结巴巴地应对着,眼睛上上下下一直都在盯住我看。看得我全身都不自在。
我记得他当时大着胆子恭维了我一两句,说的什么内容,都不记得了,但记得当时自己觉得很不好意思。
匆匆一见而别后,我老早把这事忘到脑后去了,谁想到我的身影却从此留在了这位公子的心里,让他朝思暮想,挥之不去。
回到绵遂封地之后,他日思夜想,乃至萎靡不振,茶饭不香。七八天下来,整个人都枯萎了。他母亲发现了端倪,几经盘问,终于弄清了儿子的心思。于是,他母亲便告知了夏文侯。
夏文侯闻言哈哈大笑,说:“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呢,这事容易。”他决定带儿子来拜访父亲一趟,私下先向父亲询问对此事意见如何,若父亲没有异议,便再回来派遣正式的媒人带聘礼上门提亲,并请汉王赐婚。
夏文侯父子来访的事情,父亲很早收到了书信通知,他也告诉你了,问你有没有时间从军营回来,拜见一下文侯世伯和世兄。你当时在军营各种事务千头万绪不得脱身。于是你回信给父亲说暂时不回来了。你们父子都以为这是一次寻常的老友探访,都没有想到提亲这桩事情上去。
夏文侯对父亲说出来意时,父亲颇感吃惊。他看着夏文侯的儿子,心里迟疑不决。沉吟了一会儿,父亲对夏文侯说:“如果琴儿是我自己的女儿,我一定二话不说会同意这件婚事。但琴儿是陈家的女儿。她的亲生父母已经不在世上了。这事我必须问问琴儿自己的意见。我答应过她的父母要好好照料她,所以,她的婚事,我一定要她自己情愿才能决定。”夏文侯对此表示非常理解。于是父亲便告辞出来,到书房传见我。
夏世伯和父亲在书房谈话的时候,景云正在一迭声地问我“你打算怎么办”,他说:“你不能坐在这儿干等着。你得去找父亲明确说你不愿意!”他说:“绵遂是个偏远的地方,你在那里一个人都不认得。去年那里还发生过瘟疫。你要嫁过去了,一定会后悔的!”
看着景云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那里躁动不安,我的心里也波澜起伏,十分焦急,但我左思右想,觉得怎样行动都不合适,当真是束手无策。
你院里管事的小厮,听说这个消息后,顿时大惊失色。他觉得事情紧急,不能不向你报告,便找了一匹最快的马,纵身跳上马,快马加鞭地朝清风寨的营地飞奔而去。
正在我们后院里种种扰动纷乱之时,父亲派人过来,传我去书房。景云说:“父亲肯定是找你去问这件事。你必须要说不愿意去!你要明确说不愿意!绝不能含糊其辞,让父亲误解你的心意!”
我跟着来人去书房见父亲的路上,见到房里的侍女。她和你院子里的另外一个小厮在一起。他们对着我挤眉弄眼,做出各种复杂的表情。于是,我心里明白了,他们已经去给你报信了。我心里顿时觉得安定了不少。我祈祷他们快点把消息带到军营,祈祷你快点赶回来。
(二)
父亲的书房。
我低头站着。
父亲上下打量着我。他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啊。父亲把襁褓里的你抱在怀里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转眼间,你都已经长成个大姑娘了。”
我说:“琴儿拜谢父亲的养育之恩。”
父亲说:“好了,不要说这些客套的话了。父亲今天叫你来,是想问问你的打算。这可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你要想仔细了。此事父亲完全听你的。你的意愿无论是什么,父亲都一定会成全它。”
于是,父亲向我介绍了夏文侯家的情况,然后问我的意思。
这个问题让我感觉非常为难。
我低头想了很久,才小声回答父亲:“女儿跟世伯家的公子只是一面之缘,实在并不知道他待人如何。所以,女儿听凭父亲做主。女儿在崔家这么多年,还没有报答过父母的养育之恩,若即行远嫁,从此,不能在父母亲面前承欢尽孝了。”
我回答父亲的时候,景云一直躲在外面偷听。听到我这样回答,他急得直搓手。
父亲听了我的话,想了想,然后笑着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父亲说:“我会去谢绝夏文侯。”
我低头向父亲跪了一跪。我说:“琴儿永远是父亲的女儿。”
父亲走后,景云溜了进来,他说:“你怎么能说听凭父亲做主呢?你为什么不照我教你的那样去说?!”
我看着景云叹了口气,说:“父亲说的,你也听见了。”
我说:“我不想再谈这事了。”
然后,我转身走了,丢下景云,心神不安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