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接到曼尼的电话后14个小时,我坐上了飞往北美的飞机。
到达目的地酒店后,我放好行李,第一件事情就是联络曼尼,叫车去她所在的地方,也就是高雄最后办公的地点,他的商业王国的总部所在。
然后,我联络了在美国的Jackie,让他也立刻赶往高雄的总部去,我们在那里会合。
酒店的门童帮我叫了一辆出租车。
在出租车上,我看到手机屏幕上有邮件符号在闪烁提示,我的Gmail邮箱里来了一封新的邮件。我在手机上打开了邮件。
我无比震惊地发现,这邮件竟然是来自高雄的!
有一瞬间,我以为他还活着,有关他自杀的消息其实是个误传。我的心狂跳了起来。
可是过了几秒钟,我就发现那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的幻想。
这封邮件,是高雄在生前用定时发送的功能写好在那里的,现在设定时间到了,就由邮件服务器自动发给了我。
这是他在46小时以前给我写的邮件。
他的邮件内容是:“我并没有违反诺言。这也只是玩。人生只是一个游戏,通关了就该结束。这不是杀害,因为我只有退出之意,没有杀害之心。”
他说:“既然上次你不愿意帮助我,我就自己选了一个。我选择把枪放进嘴里。因为这样,死相会更加恐怖,可以让那些恨我入骨,想要对我食肉寝皮的人产生更大的满足感。这样,他们就会觉得我已经偿还了欠债,不会再去因为愤恨而骚扰我的家人。”
他说:“放松点,心心。无论如何,人生一旦相聚,最后都有分手,不是这种方式,就是那种方式。哪一种,也不会好受。”
他说:“我是一个喜欢正义的人。但是因为各种原因,有时候我的行为举止,有违正义的原则。一开始我就很清楚这一点,多行不义,必然自毙。可我希望,届时,正义的审判,能够由我自己,来亲自执行。我喜欢主宰各种事情,尤其喜欢,主宰自己的结局。”
他说:“原谅我没有和你当面说告别,不想给你招惹麻烦。我不忍看你伤心。我也没有和苏说告别。女人都是一样的。你们会用眼泪,动摇我自我执行的决心。”
这是高雄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
他没有提及他为何要自杀的具体原因,一个字都没有向我解释。
我都无法测知是经济原因,还是法律原因,或者另有他因。
他就这样什么都没有说,就离开我们了。
除了上次转让温德米尔湖区的那半边房产时有过委婉的暗示之外,他什么也没有托付过我,什么都没有交代过我。
后来我为他和他的家庭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我自己无怨无悔要去承担起来的。
如果现在给我机会重新选择,我也一定还会再做,义不容辞。
(二)
在高雄总部大楼的大厅里,我遇到了已经等候在那里的Jackie。
大厅里有许多警察,还有FBI穿着西装的调查员,某些区域还拉着隔离线。
但是,因为大楼的产权虽然属于高雄的总部,但里面还有其他众多的承租商户,所以,大楼交通并没有完全封锁,只是进出大楼的人要接受盘问,并填写登记的表格。
我办完了来访手续,便在会客区坐下,和Jackie做了简短的交谈。
从他那里,我得知高雄行动前曾经去见了他,和他一起看了一会儿橄榄球联赛的直播。
高雄告诉他,来看他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心里顿时就非常的明白。而到此时,Jackie心头的疑惑也已经完全得到了澄清。
我们都明白了:高雄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对我说永别的。他通过Jackie让我知道了,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认为来和我说声永别,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感到无法言传的悲恸。
我几乎就要在大厅里哭出来。
但Jackie持续地安慰着我,我也竭尽全力拼命地忍住。
我一旦开始哭泣,心里的这个劲头突然一松,肯定就会陷入某种心理崩溃的状态。可我现在不能崩溃。
现在崩溃的是高雄的商业帝国、还有苏,还有曼尼,还有所有不知所措的人。
如果所有的人都陷于茫然和崩溃,那高雄的帝国就完全不可挽救了,而苏和高雄的孩子们,命运也会有极大的不同。
无论如何,我也算是他的一个小合伙人,这么多年的交情,此时,我不能也跟着崩溃,我必须要为他做点什么,虽然我也不知道还能够做点什么,而他也从来没有托付过我。
我把内心喷发的悲恸强行按捺下去。
我对着镜子稍微补了一下妆,遮盖住眼泪纵横的痕迹。
我振作起精神,带着Jackie进了电梯。
(三)
高雄在这一层楼的办公室,我来过两次。
此时此刻,再次置身这里,我感到强烈的内疚。
这些年,我枉为合伙人之一,却从来没有对高雄生意上的事情有过真正的兴趣。我对他商业上的情况、财务上的情况,了解甚至还远远不如曼尼。
就算此时此刻,我想要为他做点什么,却也茫然渺无头绪。
Jackie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对我说:“心姐,我会帮你,不管你决定要做什么。”
我带着深深的感激看了他一眼,心里再次浮现出他哥哥的面容。我的心又是一阵颤抖,我奋力把风花雪月的笑容从脑海里推开去。不,现在不想这些!现在什么都不要乱想!
这一层楼面的景象已经完全改变。所有房间,显然都已经被警察搜查过了。警方在很多隔间上贴了封条,很多办公电脑和文件都被搬运一空。
在电梯口张贴着警方和司法部的公告,还有以高雄公司名义出的告知顾客与合作伙伴们的通知。
我没有仔细地看完这些,就从这些告示旁边匆匆走过。
可以容纳数百人的大办公间里,没有一个人来上班,显得格外空荡和安静,只稀稀拉拉地亮着几盏照明灯。
大办公间外走廊上所有的董事室,也全都门窗紧闭。有部分董事被调查部门传讯了,有部分董事为了不要惹祸上身,早已走得远远的,哪里还敢过来上班。
我和Jackie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层里回荡着,显得格外寂寞。
我走到大办公间的玻璃门那里,感应门自动打开了。
我走了进去。
远远地,在大办公间的另外一头,隔着又一扇玻璃自动门,我看到有一张桌子上亮着台灯,但同样也没有电脑了。
在台灯的光亮下,我看到了曼尼。
她正从桌边站起来,面向着我们。
她穿过自动感应门,朝我们跑了过来。
她向我张开了手臂,她含泪对我说:“天哪!太好了,心心,你终于来了!”
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再次夺眶而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