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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十二章 天大误会

国潮1980 镶黄旗 5942 2024-11-15 18:41

  忽然下起雨来,让东京夜晚显得格外清美。

  春雨霏霏中,霓虹闪烁的街景一下子失去了喧嚣和尘土,通过湿润的地面折射出奇幻的光。

  却没想到雨下得越来越急。

  这天晚上十一点多,当宁卫民搭乘出租车赶到西麻布的公寓,打算和松本庆子见面的时候,夜色里的这场雨已经下成了瓢泼大雨。

  仅仅是从绿白色的出租车下来跑到公寓大门口这二十几步路,宁卫民的西装和头发就被打成半湿了。

  鞋子当然更没法看。

  鞋底鞋面全湿,每走一步都会留下湿漉漉的水痕。

  不过这并不是宁卫民对着黑洞洞的夜空和水气弥漫的外景,又在公寓的大门口发了十几分钟的呆,直至连续抽完了两根烟才肯拔脚上楼的缘故。

  他真的不是怕自己的形容狼狈,想要等待衣服干爽,体面一些再去见松本庆子。

  而是对于今天打算要谈的事儿感到由衷的心虚和惭愧。

  一想到即将面对松本庆子就有点紧张,难以掩饰心里的难堪,必须先要好好理清思路的缘故。

  是的,从第一面见到了松本庆子,宁卫民就这个美丽的女人有非分之想。

  尽管当时还不知道她是个女明星,但已经从她身上感受到了非比寻常的魅力。

  但宁卫民并不否认他是个世俗之人,就如同任何一个生理正常的男人一样,对其萌生出了占有欲。

  后来知道了松本庆子是谁,他的猎艳之情和渔色之心也就更重了。

  简直是他跑到日本来给老乡们成功报仇的一个里程碑啊。

  还有什么成就能比办成这件事,更能让一个华夏男人感到骄傲和满足的吗?

  所以当发现松本庆子似乎对自己也青睐有加,宁卫民简直欣喜若狂。

  这样的女人,普通人哪儿有机会接近?

  这种机会没有男人会错过,更别说穿越过来一直就没开过荤的他了。

  可随着两个人接触的频繁,情感交流和互相了解的加深。

  原本只是馋人家身子的宁卫民却渐渐发现,他的这场猎艳游戏有了翻天覆地的本质变化。

  他认真了,玩出了真感情。

  他不可遏制地爱上了这个比自己年长九岁的美丽女人。

  虽然肉体享受是那么妙不可言。

  但相比起来,他居然更迷恋对方给予自己,那犹如姐姐一样的温暖和关怀。

  那一种柔情般的微笑,那一种处处照顾人的细心,那一种充满母性的包容力。

  让他一下子感觉到,找到了一处能够让身心放松的宁静港湾。

  尽管对方是一个早已经刷满日本影坛荣誉,在日本受广大影迷追捧的大明星。

  但在他的面前却从来没有摆过架子,反倒处处都在扮演一个贤惠温柔的女人。

  这不仅体现在他生病的时候,是松本庆子的悉心照顾帮他抵御了难耐的病痛和孤独。

  也体现在哪怕他还没有想到的事情,没要想到的需要,松本庆子总会提先为他想到。

  甚至大多数时候,他想要做什么事,松本庆子都会帮他出主意想办法,有时候还会主动替他去应对。

  别忘了,他这两世可都是孤儿啊,怎么可能对这样善解人意,水一样的女人拥有抵抗力?

  实际上,他几乎拥有了一个可以完全信任,随时依赖的人,居然找到了连想象都想象不出的完美配偶。

  这对他来说,才是不可思议,却又梦寐以求的最大幸福。

  他上瘾了,他沦陷了,甚至精神和情感都因此得到了净化升华。

  他离不开松本庆子了,想和对方白头偕老。

  他对未来设想改变了,开始相信爱情,且渴望自己能够过上正常又平澹的家庭生活。

  他甘愿为了一个女人,抛弃自己想要游戏人间后宫计划。

  甘愿为她放弃要成为一只小蜜蜂,永远在花丛里飞来飞去的宏图大志。

  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水到渠成,润物细无声。

  但问题是当下,令他无比惭愧的事儿。

  也恰恰在于他一直是个贪婪无度的索求者。

  们心自问,由蚕食到鲸吞,他要的太多,回报却太少。

  他习惯了松本庆子对自己的付出和关照,心安理得享受这个女人倾其所有给予他的一切。

  但几乎就从没去想过,这样是不公平的,对方爱得会有多么辛苦,多么疲惫。

  以至于他始终没有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完全对松本庆子坦白,而是乐此不疲的伪装成一个弱者,掠夺耗尽松本庆子的一切。

  他的爱对于松本庆子而言,完全就是一个沉重的包袱。

  让她一直背负了许多没有必要的精神和经济负担。

  现在想想,他觉得自己简直太自私了。

  他自感自己已经沦为了一个鬼,没有心,没有血。

  他的生命里不配有这样的爱情,这样的荣光。

  连他自己都不由鄙视自己,玷污了这样可贵的爱情,辜负了这么一个世间难找的好女人。

  实在罪孽深重!

  现在的他负债累累,急于洗刷肮脏之躯,虽然已经决意要扭转局面,对爱情做出回报了。

  可他也不免担心,他这么突如其来,一下子对松本庆子摊牌,坦白有关自己一切。

  让她知道,他们之间的强弱其实一直都是对调的,她又会作何感想?

  只有高兴吗?

  未必!

  她会不会认为自己就是蓄意欺骗的恶人,利用了她的善意和真诚?

  反而让她觉得自己爱得冤枉,认为自己受到了愚弄,认为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信任,把她的一颗心给撕碎了呢?

  他不知道,有点不敢想象。

  爱是不能无缘无故去考验的,也没有人愿意接受这样的考验。

  不管怎么说,蓄意隐瞒就是缺乏真诚,他无可辩驳。

  所以当初他有多么得意,多么享受,现在就有多么心慌,多么畏缩。

  这就叫他妈自作孽啊!

  做人真的不该耍小聪明!

  …………

  由于提前就通过电话,松本庆子一直在公寓等待宁卫民,她甚至还打扮了自己。

  所以当宁卫民真正走进这间他已经熟悉的公寓,房间里的气氛是很安详的。

  而且因为双方此时不同的心理使然,这种情景居然有点熟悉,犹如时间倒退了多半年,他们都蜕变回最初在这里相遇时的样子

  像宁卫民他就是轻手轻脚,非常小心翼翼的进门。

  玄关换鞋的时候,他也是用有点局促不安的眼神望向等候他的爱人。

  毫无男主人的自信,反而犹如一个犯了错闯了祸的幼童回家,如同爱情的乞儿。

  但他略显潮湿的衣服和头发,领口松开三颗纽扣的不休边幅,搭配他的敏感的神情,和掩饰不住的疲惫,也让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略带颓废的易碎感。

  这极大激发了松本庆子的母性。

  在她为爱人打开门的瞬间,宁卫民显得更英俊了,也更需要去小心呵护了。

  纵然自己的精神上才刚刚遭遇重创,对未来已经没有期望,她也忍不住心疼,忍不住想去抚摸眼前的爱人。

  而反观松本庆子,虽然心乱如麻,对未来的期待已经支离破碎,即将粉碎成末。

  现在巴不得扑在宁卫民的怀里好好痛哭一场,死死抱住他不想让他离开自己片刻。

  却依然强作镇定,保持了外表的雍容与优雅。

  她穿了黑色的长裤,灰色的衬衫,化着精致的澹妆,首饰全无。

  虽然颜色保守,款式也普通,显得格外素净。

  但她的身材曼妙,曲线动人,这一身落在宁卫民眼里仍然养眼,令他心旌摇曳。

  不过这种情况下,两个人自然而然也有了一定距离感,不知不觉就变得客气起来。

  “你还好吗?”

  “我很好。”

  “今天一直没联系,让你担心了吧?”

  “没关系的,你的工作很忙吧?”

  “还好……你在看电视吗?”

  “哎,是。”

  客厅电视荧屏上,油光满面的两个新闻主播正在畅谈国外和国内新闻。

  从英国的威尔士亲王夫妇5月13日即将访日,到日本国内目前股价、地价双升的势头尤为坚挺……

  好在没有有关松本庆子的消息。

  宁卫民换好鞋后,安静的坐在了沙发上,嘴唇微动,却总是欲言又止。

  贯以口才自得的他,这个时候关心则乱,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松本庆子关闭了电视,也是尴尬微笑着,等待着,似乎同样感到了难以启齿的困扰。

  “能帮我倒杯水吗?对不起,我有点口干。”

  老半天之后,宁卫民才总算借助一件小事,打破了令人不安的平静。

  不过当松本庆子把水端过来后,一口气喝下了半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表达歉意的宁卫民,开口却仍旧是磕磕绊绊的,这种反常连他自己都感惊讶。

  “那个,庆子……这几天外面的情况的确很糟糕,舆论的攻击性越来越大。不过……我……已经知道是谁搞的鬼了,好像一直有人……在恶意针对你。对吗?你是怕我担心,才没告诉我?那么好,我们现在必须拿出最大的坦诚好好谈谈了,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解决这些问题。我愿意先告诉你一些我的实际想法。有些事儿我也想先让你知道。或许你听了会激动,会恨我,会觉得我自私、懦弱、无能,认为我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不该这样对待你,但我真的……真的……希望你能好好听我…………”

  可更让宁卫民没想到的,是松本庆子的反应之大。

  仿佛像赤脚踩了尖钉一样,松本庆子不容置疑地阻止他再说下去。

  “不!别说,请别说下去!”

  “怎么?庆子,别这样,我真的有重要的话……”

  “求求你,晚点说吧,我怕听到。”松本庆子越发显得慌乱,六神无主。

  “你……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我猜到了……先别说行吗?先别说……”她低吟着祈求。

  “你猜到了?你是不是……?怎么会……?”

  宁卫民越发湖涂,预感到他们有了什么误会,但却因为松本庆子痛苦的神情和几乎要流淌的泪,而不敢再强行追问。

  客厅里再次沉寂了下来,他只能静候她情绪的平复。

  良久,松本庆子忽然擦拭了一下眼角,主动开口。

  “还是我来说吧。”

  她的声音很低,却异常果决。

  她以不容拒绝的姿态,走到了宁卫民的身边,贴着宁卫民坐下,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宁卫民面前表现得那么执拗。

  然而刚说了两个字“我们……”

  脸却又转向了一边,不敢再看宁卫民,怕触动悲伤。

  又沉默了片刻,她再度调整好情绪,终于袒露出内心的焦虑。

  “你是个又才华,又英俊的年轻人。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有成就的。你那么年轻,应该走你自己的路,看你该看的风景。而我们两个人……没有未来,不会一直都是同路人。要是一直手牵手,往前也许就只能步入悬崖。就像这一次,是我拖累你了。所以……所以……就要分手了,是吗?”

  问完,松本庆子转过头来,不再闪躲回避了,而是以绝望的目光逼近宁卫民。

  “对男人来说,情人就是合脚的袜子,路走远了,早晚会磨出洞来,懒得洗一洗就随手扔掉了……所有的女人,如果不能娶回家做妻子,都免不了是这样的下场吧?”

  而松本庆子的这些话透着心寒意冷。

  就像一块块的大石头,从她的怀里掉出来,狠狠砸在了宁卫民的脑袋上。

  他被砸的头昏眼花,晕头转向了,竟然一时间失去了判断力,而百口莫辩。

  为什么庆子会这么说?

  我何曾有过要分手的话?

  这是怎么回事?

  以至于连他自己也无法辨识自己,唯一能感到的只有无辜、不安和心疼。

  他成了天底下最大的可怜人。

  犹如洪灾来临之前被劫走了船票,居然要眼睁睁等着被洪水淹没致死。

  冤枉啊!

  不过就在宁卫民极力与不该侵蚀他的笨嘴拙舌抗争,试图突破,澄清自己的时候。

  情况再次斗转。

  松本庆子终究割舍不下,勉强说完了几句硬话,她几乎立刻失去了控制。

  如扑火的飞蛾,一下子倒在宁卫民的面前,匍匐在他的脚下,泪如雨下。

  “可我做不到。我尝试压抑自己,但不可以。虽然这样说,是我自不量力,但……能不能……再给我两年的时间?”

  什么?宁卫民彻底惊讶了!他没想到松本庆子能对他这样卑微的恳求!

  “我不想夺取你一生的时间。两年的时间就足够了!再跟我一起生活两年吧!求你了!”

  面对松本庆子的痴痴凝望,宁卫民心如刀绞,良心如同遭遇火烧。

  偏偏这种时候,他居然彻底失去了语言的能力,能做到的只是摇头。

  “不可以吗?那一年呢?就当是仁慈,就当是发发善心……”

  松本庆子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水雾,泪已经再次从眼角流淌而下。

  从绝望的神情和濒死的语气来讲,明显她已经再经受不住一丝头发的重量。

  “不,我要娶你。听见了吗?庆子。听清楚!我要娶你。”

  终于,宁卫民的舌头恢复了正常的功能,他一把拉起来最值得去爱的女人,然后抱紧了他的未来,他的后半生。

  “傻瓜,说什么傻话。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什么一年两年?”

  “你说……说什么?是真的吗?”

  “是真的,永远不要分开。你能答应吗?愿意嫁给我吗?”

  “当然。我答应。太感谢了,谢谢你。阿民,我好想哭,能哭吧?现在可以吗?”

  “可以的,好好哭吧……”

  在外面的骤雨惊雷中,两个傻瓜抱在了一起。

  他们用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庆祝原本不该有的误会澄清。

  但他们绝对是幸福的,否则强烈又复杂的情感冲击到胸口,就无处释放。

  这一天,一个女人甘愿为爱情流泪。

  也是第一次,有一个男人喝下了她的泪。

  而从此之后,他们完成了最重要的誓言,再也不用独自面对生活的磨难和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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