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白的头发,
巨大黑框眼镜,
冷峻中有些麻木的目光,
丁诚看着镜子里满脸沧桑的角色,身为基层cid,压力不只是来自于工作,更是现实残酷的生活。
严格说起来自己的戏份不太多,其实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切入,带领观众走进受害者,甚至凶手的内心世界。
看着春夏令人眼前一亮的表演,一个有灵性的演员,尤其是迷茫的目光,给角色增添一份迷离的气质。
不得不说,就算港岛电影市场日薄西山,但还是享有相当大的创作自由。
形式很多样,从王家卫的哲学意味的探索,到吴宇森的暴力美学,再到周星驰的无厘头喜剧……
每个领域都有拿得出手的扛鼎之作,特别是限制级的犯罪电影,更是占据不小的比例。前几幕刚开始就是凶手分尸的场景,导演甚至连细节都不放过。
这就是独特的码头文化,也让犯罪电影有了适宜的生长空间,因为港字的半边就是水。
商业带来的流动性,赋予了这座城市强烈的漂泊感。走在十二点钟的尖沙咀,依然是灯火辉煌,人头攒动。
不小心拐进重庆大厦,印度大叔们在昏暗灯光下围过来兜售香料。
逃出来到路对面的isquare商场,却是摩登现代,潮男们在angelababy代言的店里喝咖啡。
廉租屋和高级公寓对峙,两边居民也都住得心安理得。多元文化的洗礼,让这里既能容忍差异,也让观众能坦然接受不同尺度的影视。
港字的另外半边是巷,小巷或招牌林立、或菜市吵嚷、或冷清破败,总是港片中不可或缺的一景,充满市井气。
道理很简单,像《金鸡》一样,即使是一个风尘女,只要活着就好。
像《跛豪》一样,虽说江湖打拼,但吃饱饭最开心。
或者像《甜蜜蜜》一样,就算是底层人,就算不轰轰烈烈,也要好好谈一次恋爱。
终于明白导演其实是想寻找那份越来越淡的港味,伴水而生,繁华易来,繁华易散。
眼看着深圳的高楼已经赶超维多利亚湾,汕头的港口后来居上,魔都的迪士尼人声鼎沸……
这里早已不再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亚洲之都,港片也再难领尽风骚。只是骨子里的那份流动、孤独、市井,不会轻易消逝。
这部作品给丁诚的感觉很奇妙,有种身在其中的抽离感!
用审视的眼光看整个过程,孤雏般的王佳梅,腐鼠般的丁子聪。
他们每个人都索居离群,茕茕孑立。
看到他们时会不由自主的悲哀,痛恨他们对生命的不尊重,却又可叹生活的无望。
肃然而惊才发现,
都有我们懦弱的影子。
剧情发展到佳梅的同桌自残见血的时候,她满脸淡定……
在facebook上写到:开灯时看到一张床都是血,我们两个人像两只屠场里的猪,在床上滚动……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母亲再问:夜里是不是真的和男人睡觉时,那种抽心挖骨的心疼……
也永远不会看到港口以北家乡的村子,父亲那削弱的背影……
贫穷的十六岁是个微妙的年龄,有着青春里最美好的肉体和现实生活中最迷茫暗淡的灵魂。
经济贫困……梦想践踏……家庭失败……男人利用玩弄……
这个时候她已经无所谓生死,不是不顾,而是不懂。
生活的不幸,梦想的破灭,家人的冷落,感情的失意……
生如逆旅,一直冷暖自知,最后到无能为力。
在镜头下不禁让人联想到一只无脚的鸟,飞呀飞,飞累了就在风里睡觉。
等到她落地的一刹那,就是死亡的时候。
可是身为凶手的丁子聪,难道真是十恶不赦吗?
连丁诚自己都没有想到,
会忍不住同情和心疼一个杀人碎尸且长相猥琐的胖子!
他是这个社会里比边缘还要边缘的人,每天在鼠蚁之辈中苟且。
丧母、离父、没有朋友,在爱情中打了场擦边球,活在昏暗的房间。
他其实是真诚的,有血有肉,睡觉时时刻刻抱着母亲的遗照。
把猫咪抱来和暗恋对象一起玩耍,甚至把手指割断只是意淫流出的鲜血像来月经的她一样……
他自卑……冲动……不理智……
但他不懂,成全了她,却委屈自己。
在丁诚眼里,相比佳梅,看似残忍的是胖子才是痛苦的那一个!
因为生,
有的时候比死更绝望。
这便是繁华都市底层边缘人无助悲戚的刀刃下对生命具象最残忍的雕琢。
反观自己的角色,一个洞察力强的老cid。离异,很挂念跟着妻子的女儿。关心的不是凶手是如何杀人,而是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导演安排反高潮,开始不久就交代凶手,把叙事结构打散了,为了让观众更了解故事脉络,目光跟着自己踏血寻求真相。
最后发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每个人物的家庭背景生活环境都是悲剧发生的催化剂。
佳梅与内地父亲还一直有联系,可是自己却只能凭空想象女儿在身边的感觉。
探监这场戏,凶手表情麻木,呆呆的坐在丁诚面前,一言不发……
丁诚也无言以对,站在观众视角上,似乎得知真相,但无尽的黑暗却扑面而来。
“演的不错,好好努力有前途!”
二十多天后,最后两场戏杀青,丁诚鼓励着满脸激动的春夏,挺有潜力的苗子,演技虽然还有些稚嫩,特别跟其他老戏骨相比,但也难找到一个这么符合王佳梅形象的演员。
天真的好像一个孩子,却孤独绝望的像个濒死的小兽,童真又倔强,一边期待一边绝望。
大大的鹿眼,朝下的嘴角的长相,不得不说导演的眼光很准,只有在电影这种大银幕上才能被凸显,更加符合角色人物特质。
如果不是刘天王下手快,已经签约,自己还真挺看好这个初出茅庐的女孩。
“哎,有时候想要抹去一具肉身竟是如此困难!”
杀青宴上,刘天王感叹道:“因为有血、有肉、有脏器、有坚硬的骨头,我最喜欢丁子聪供述自己如何分尸的场景……”
“仿佛有种穿透生死的力量,如同佛教中不净观,从一段情爱的幻象中透过,而又透过生之幻象。”
“虽透过生之幻象,却不能透过死之蛊惑。如真透过者,则既何必生?又何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