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阪,帝国庞大疆域中一个本不起眼的二级行政星球,因为几年前来自天京星的两道诏令而逐渐变得与众不同。帝国旅游特别区的设立,财政部夸张的大投入,无数贵族与富商们前来凑兴,再加上陛下严厉推行的跨种族教育试点,让这颗星球变成了帝国民众茶余饭后议论的中心。
能成为旅游特别区,替皇帝陛下理直气壮分割贵族们的财富,离阪星自然拥有足够优美的风光。无论是西半球壮观的赤凌,松果岭漫天的雾障,黄石矶数万根刺向天穹的石峰,都是难得一见的美景,充分证明着大自然如鬼神一般的雕刻本领。
离阪星还有一片最美丽的风光,那就是漫过平坦原野的桑树群。数万平公里的桑树植被,被人工区隔成无数作业区域,风过桑树梢沙沙作响动人心魄,静夜入内则是清幽无尽。
桑树和某种依伴而生的蛾类昆虫幼虫,本来就是这颗星球除了自然风光和各州新建大学之外最著名的特产。很多年前,这些蛾类昆虫幼虫吐出的丝所织就成的布料,成为了帝国贵族们最热爱的奢侈品。很奇妙的是,除了离阪星之外,帝国无数行星竟找不到完全适合那种娇嫩小幼虫喜爱的环境。
异常昂贵的丝绸,伴随着宇宙间的某次大冲撞,进入了联邦。几十年来,唯一有资格与皇家特种机甲战士冒险偷渡,进入百慕大的货物,就是丝绸。
帝国凭借此项走私,从百慕大和联邦上层攫取了大量的财富,虽然这些财富远不足以抵销帝国军费之万一,但或许是基于某种情绪上的孩子气考虑——我们有的,你们没有,你们必须等着我们提供,于是我们比你们优越——帝国皇室一直纵容甚至是大力支持着丝绸走私。
联邦方面曾经尝试取得这种孩子气争执的胜利,然而最严苛的野生动物保护法和在公共场合总喜欢戴铁面具的HTD局官员,阻止了联邦人种植桑树,再用温水去烹煮那些幼虫织出来的白色丝团的企图……
联邦科学院也曾经尝试使用生物方法进行重组,然而没有宪章局生物蛋白方面的技术支持,他们发现这种尝试需要花费大量金钱,于是只好终止计划,继续购买从百慕大走私过来的丝绸内衣,丝绸绵被,丝绸胸罩,丝绸胸垫……一切丝绸所做的藏在私隐处的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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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身材瘦削的年轻游客,行走在离阪星桑植州南区一条街道上,他们身上穿着的丝绸华服并不特别显眼,与本地居民一比较,却很容易曝露游客的身份,不过这些年离阪星上的游客太多,这两个面容过于普通的人,很难引起什么人的关注。
除了他们身周四条街区内上百名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这些负责秘密安保工作的军人们,沉着脸,关注着这二人的一举一动,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这两名年轻游客,看起来并不像是相携出游的知交好友,因为当其中一人难受地咳嗽不停,眯着的眼睛挣出眼泪来时,另一个根本没有关切之意,依旧冷漠前行,微眯着的眼眸里寒意十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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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乐觉得肺里全部是滚烫的烟雾,嗓子里全是烧红了的石砾,咳嗽的异常辛苦,非常难受,半蹲在地上急促呼吸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平息了胸腹处的痛楚,勉力地站了起来。
他肩上的血洞暂时止血,体内被那名帝国军官楔进去的古怪力量,还在无时无刻地折磨他,阻止他运行力量修复身体,像一块缓缓旋转的巨石,不停地研磨,要把所有希望研磨粉碎。
很奇怪,从红蔷薇皇家飞船来到这颗陌生的帝国星球,他依然没有死,也没有被投入不见天日的黑牢之中,反而……暂时脱离了令人生不如死的残酷水刑,开始跟着那名年轻的帝国军官,在这颗美丽的星球上不停赏看风光。
很短暂的数日内,他站在飞船上俯瞰了西半球壮观的赤凌,那些高近百米像鲜血一般浓郁的海浪,把那颗坚硬的心拍的荡起落下;他戴着帝国军方专用的呼吸器,深处松果岭漫天的雾障,艰难地攀爬整整一夜,方始破开云雾,站在岭上看到第一抹晨光,湿凉的朝露润得他辣痛的肺稍感舒爽;他还曾背缚小型喷气设备,像自然的鸟儿般,飞舞于奇崛不可言的黄石矶冲天石峰群中……
前邰氏皇朝时期,囚犯死前总会吃顿好的,喝顿饱的,如今身处帝国,虽然同样都是帝制社会,可许乐并不认为这些是自己死前的福利,那太荒谬。
他抚了抚像被枪尖割破的胸口,摇头吐了口气,站起身来,望着已经离开十几米远的那名帝国年轻军官,伸出双手用力地搓揉有些僵硬的脸庞,直至揉出几丝蛮不在乎的笑容,才大步追了上去。
街头一个头发潦草凌乱的褐发汉子,正抓着一个小女孩儿的手在说什么,他们大抵是父女,因为都有一对漂亮的天蓝色眸子,而且下颌的曲线像是同一个雕刻家刻出来的那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发生着争执,有些破旧的衣衫在大手与小手的揪弄着皱了,破了,小女孩儿哭了。
右手的餐馆后墙有一条黑狗快速跑过,尖利的嘴里叼着一根憨厚无语的骨头,黑狗的奔跑很坚决,目的很明确,绕过那个躺在阴影里掀起衣襟检查下一顿饭的乞丐,跳过半堵破墙,向着郊区的桑林奔去,一路沉默,想必它也明白,若欢喜地叫起来,食物便会掉落。
前方公路转弯处,一个穿绸衣的老板模样人物,正居高凌下与一个农民说话,之所以居高凌下,是因为那个腋下夹着盒子的农民说着说着身体越佝越低,竟似要跪下。
在两个人的身边,那个无精打采的中年人应该是名军人,更前方那名游客还是军人,身后那辆一直跟了半小时的马车车夫应该也是军人,这个看似平静的街区四周,全部是他们的人。
许乐走在那名年轻帝国军官的身后,沉默地行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想不明白帝国人在想什么,那便不要再想,他最优秀的能力本就是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
他干脆把自己真当作了一名游客,难得深入帝国本土,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听着街巷里人们陌生难懂的语言,看着那些令他吃惊的畜力车,隐隐捕捉到为什么当年大叔说愿意在宇宙间流浪,只是还不能清楚地说明这种感悟。
一片茫茫绿色沧茫桑海之前,怀草诗停下脚步,像老人般缓缓将手负到身后,脸颊微仰,眯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
目光落处,桑树叶随风轻扬,似乎不用耳朵,只用视觉都能听到那些沙沙的声音。沙沙,沙沙,桑叶被风吹是这个声音,被蚕儿啃食也是这个声音……帝国身份最尊贵的年轻人,万古不变的冷漠脸颊上,忽然显出一丝温柔的笑容,似乎想到了某些有趣的童年回忆。
笑容渐敛,怀草诗只允许回忆偶尔涌入脑海,偶尔因春秋四季而感触,便要马上回复绝对的冷静。
“虽然真的很不明白,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带我看了这么多美丽的景色。”
许乐咳嗽了两声,专注而惊喜地望着面前的桑树海,他此时与怀草诗并排而站,完全没有死囚的自觉,更没有注意到四周便衣军人眼中的愤怒。
怀草诗冷冷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然而眼眸里闪过一丝异色。
如果没有意外,身边这个联邦人在被榨干所有价值之后,便会被酷刑处死,除非他同意叛逃。对于这一点,他绝对没有任何同情的想法,只是有些好奇许乐此刻的表现。
战火连绵数十年,帝国俘获过不少联邦军人,甚至是高级军官,那些明知必死的联邦军人,有慷慨激昂痛骂帝国皇帝的,有怯懦哭泣跪倒在地求免死的,有沉默的,也有哈哈大笑伪装不在意的,却很少有人能像此人这般,临死之前,居然真的可以投入到身前的风景之中。
红蔷薇号暂时休整,怀草诗像游客般隐于离阪星,而不急于回到天京星,是因为帝国政局最近这些天隐隐间有潜浪翻涌,他需要身处局外,替父皇将事态看的清楚些,并且身为当事人的自己,迟一天回天京星,对于父皇处置局势,想必也会有所帮助。
至于看风景时为什么要带着许乐,则是基于很简单的两个理由,其中一个:像许乐这样的危险人物,只有他亲自看管,才不会找到任何逃走的机会。
“我查过你的详细资料,你似乎是个道德完人,圣徒一样的存在。”怀草诗微讽说道:“不用急着拒绝,你们政府本就是按照圣徒在打造你。”
“我很想知道,如果你真的是圣徒的话,会不会因为内心的道德观,而感到惭愧或者羞耻,会不会在死之前认识到自己的罪恶。”怀草诗缓缓走前几步,然后在土丘上转身,居高临下望着他。
“罪恶?我不是道德完人,我小时候也偷窥过女警察的裙底,可要说到罪恶,除了某些我无意杀死的无辜者会让我有这种认知,可……”许乐回答道:“绝对不包括帝国人。”
怀草诗面无表情,忽然发问:“你看我帝国风光如何。”
“很美丽,很壮观。”许乐诚实回答道。
“试图侵略我们国度,将这些美好的景致化为战火地狱,你身为联邦军人,难道不应该感到罪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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