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舫从电视台的演播室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他钻进车里开了小灯,车窗外的世界灯影重重,红绿光芒交迭闪烁。他没有发动车子,身体往后靠到椅背上,把手枕在脑后,眯眼又想起了主持人问他一年前延后的婚礼的问题。
世人都以为他负心,不愿意娶当初陪他一同走过来的女人。他被人误解倒是没什么,只是这又戳到了他的痛处。一年过去了,沐阳仍是没有任何下落。这样被动的等待,若是能等到她的消息,十年八年,他相信他是可以坚持的,但若是最后空等一场,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
近来,他越来越有个很强烈的感觉,沐阳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只是他被人蒙蔽了。他怀疑李家知道沐阳的下落而刻意隐瞒他。自从沐阳离开后,他每个月都会抽空去李家住上几天,起初钦显夫妇的脸上愁眉不展,后来便是一副从容接受的表情。他绝不相信女儿失踪的父母会因为失踪时间过长而死心任命。
他的猜测得过多,便认定了这是事实。然而无论他如何向李家剖明心迹,他们仍是一口咬定了沐阳下落不明,从而使得他束手无策,干着急之余,他越发地想念沐阳了。原先对于沐阳的想念和担忧还不至于影响到工作,而今不管什么时候,开会也好,谈判也好,沐阳如影随形,就在刚刚做访谈节目时,他脑子里想的也是沐阳究竟有没有在电视机前看到这个节目。
这种无端端而生的想念,像是隔墙传来的声响,偶尔响起一声震憾了心魂,尔后声响越来越紧凑,烦躁不已之余,渐渐地习惯了那声音时,忽地又戛然而止,徒剩空虚和落寞在寂静的空间里徊转。
他是刻意来了这里,下车时他不若往前一般习惯性地仰头,或许他是真害怕了公寓那扇漆黑的小窗户。电梯一路上行,他的腰板挺直了,却垂头看着脚尖,同乘电梯的人看不到他的脸,自然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若是他抬起头---曾经有过这样的事情,他跟同趟电梯里的人打招呼,当中有人立刻认出了他,但还是会犹疑地问:你是柏云舫。又有人问:常常看到你,难道你住这儿?
他回答说:曾经是住这里的。
曾经还有一个人,在狭小的空间里为他布置了一个家;曾经的那个人,每晚在他回家时都做好了饭菜等他。每个人说起曾经,都是一种伤感的语气,那些曾经,都是你失去了,再找不回的遗憾。
云舫脚步虚浮地跨出电梯,抬头的那瞬,他的眼睛直楞楞地盯着那扇虚掩的门,一缕昏暗的灯光自门的缝隙流泻出来。他眨眨眼睛,呆滞地向前几步,轻轻地用手去推,如同是推开了魔法师的时空之门---
命运是否是一瞬间地仁慈,施舍给了他这一幕虚幻的景像。电视机前的像是被惊吓到的人缓缓地站了起来---一年多了,她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薄衫,头发往后绾了一个髻,熟悉面容较以往更加圆润有光泽。他战战兢兢地朝前走了一步,突然激动得差点落泪,嘴张张合合地发出一个微弱得几不可闻的声音---
“沐……沐阳!”
电视屏幕里,主持人正问到云舫:“许多人都关心您一年前取消的婚礼什么时候再举行?”
云舫原本镇定的眼色突然黯淡下来,他用手捂住一半的侧脸,佯作望着拍摄他的工作人员,用极低的声音回答道:“等她回来以后。”
这句话主持人没有听到,在场的工作人员也没听到,云舫在摄像机前清晰的回答是:“等新的游戏在国内全面发布后再考虑。”
沐阳听到的也是这句话,这不是她所期待的,尽管她知道不能期待他在全国的观众面前会提及前未婚妻的只言片语。可这样冷冰冰又呆板的回答,让她的心一瞬一瞬地发痛,他却在这时候出现了,就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尽管看到她了也是无动于衷地站在门边,她的眼泪顺着颊边落了下来。
“你---”云舫回神确定眼前的人不是虚拟出来的后,立刻关上了门。他慢慢地靠近她,颤抖地抬起手伸向眼泪成串串往下掉的那张脸上,快要触到时,他的手忽然绕到她的脑后,轻轻一勾,使她偎向自己的胸口。
沐阳只靠了几秒钟便推开了他,她仰起脸,用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看向他:“你别太随便了。”
云舫扬中半空的手好半晌才放下,他自动退了两步,尴尬而又不安地道:“对不起!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前半句话我收下了,后半句是多余的。”
沐阳咬着嘴唇,云舫知道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每当她这样时,多半是她想脱离目前的窘境。他明白这时候应该伸出手抓住她的,但他却突然失了勇气,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过自己跑出门外。
她还带着这把钥匙,她会试着打开这扇门,那么是不是说明她对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切仍怀念着?当云舫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时,他立刻转身追了出去。电梯门缓缓地关上,他忙揿下开门键,几尺宽的缝隙,刚好能看到对方的脸,他和沐阳相互凝望,他的眼神是乞求,但沐阳的眼神是怨恨。
他无法坦然地面对她的怨恨,视线偏离的瞬间,银色的电梯门契合紧了,那细小的缝隙甚至飞不进一只蚊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