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醉了?扶个人都扶不稳?”李成辅确认云舫是真醉了,才开口数落钦显两句,尔后又跟简玉清道:“你打个电话叫张医生过来,他应该受了些皮外伤。”
钦显默契地知道父亲的明骂暗喻,也没驳一句,便重新扶起云舫,这次他将云舫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肩,扶稳了才走,沐阳却怎么也不放心了,也跟在旁边,抱住了云舫的一只胳膊,大有要摔一起摔,要死一起死的坚决。
扶他到床上没多久,张医生便来了,仔细检查了云舫全身,给伤处都贴上了膏药,并给他服了醒酒药,说等明早病人清醒了再仔细诊断便离开了。各人都回房睡了,沐阳是不能单独停留在他房间的,让小保姆照应一会儿,若是没有异常,方可去休息。
半夜,云舫的房间总算清静了,他望着小城若镶了钻石的黑丝绒夜空,城郊静得出奇,冬季连蛙声虫鸣也听不见一声,他很想念睡在另一端的沐阳,就这么一刻,他忆起她失声的尖叫,忆起她隐忍的低泣,忆起她紧紧地抱住他的胳膊,忆起了她无数的好,难以用语言囊括的真心,第一次,他将手上的婚戒看了个仔细。
累了一天,又经历了那么一回犹似拍动作特技的艰险,他的脑子已不够用了。心知明天纠缠的还多,便想赶紧睡个高质量的觉,好应付接下来的事。他放松了四肢要睡过去前,门外响起衣料摩擦的“窸窸簌簌”的声音,他陡然睁开眼睛,不太敢相信,但已顾不上听个清楚便赤脚走到门边,轻轻打开了门――
门外站的果真是与他同样赤着脚的沐阳,他探手便将她给扯进房内,顺手关上门后,他的心跳仍响若擂鼓,捺下内心的狂喜抱着她上床,双手捂住她冰冷的脚,小声在她耳边道:“晚上这么凉,你怎么打着光脚走来?”
沐阳仔细地瞅他一遍,见他完全没事才呼出口气道:“放心不下你,我想非得知道你没事了才睡得着。”她掀开被子望了眼自己的赤脚,又道:“爸妈的房间就在我的隔壁,穿上鞋怕有声响,惊动了他们,才打赤脚的。”
云舫的心仿佛被一把火炙烤着,他的表情忽然变成傻里傻气的呆子样,痴痴傻傻地凝视了她好半晌,倏地又将她给拉回怀里,手用力地把她往身体里揉,嘴张张合合了好几下,却是找不出语言可以表达他内心的感受。
“沐阳――”他轻声唤她。
“嗯?”
“刚我也正想你来着。”
沐阳抬头笑着问:“是吗?”
云舫郑重地点头,把她的头按回怀里又道:“想着你离得好远啊。”
“胡说,明明就在一层楼。”沐阳闷声道。
“还是远,我想一伸手就能抓到你,一转头就能看见你,翻个身就能抱住你。”他说着把她抱得更紧了,手臂也微微颤抖。“可我要熬上一夜才能见着你,按飞机一千公里的时速来算,我跟你隔了十万八千里不止,你说是不是很远?”
沐阳偎在他胸口,一句话初听时乍然惊讶,过了再细细体会,便如心像被裹了层蜜,又架上了酒精灯烘烤,渐渐地融了,化成了甜甜的糖水流到血管里,她的身子都甜得酥麻了。
甜蜜时她也未忘了云舫的伤,直起身体,拉高他的睡衣,检视他身上的伤。看着他胸口上贴的膏药,心里既疼又歉疚,手一抖一抖地抚上那膏药,似乎一揭开,里面就是个黑黑的见不着底的窟窿,而且是她干的――如果不是爸爸没扶好他,也不会伤得这般重了。
爱的时候便是这样,小伤便紧张得如绝症一般,生怕好不了;若是恨着,便是快死了,也只是作出个惊讶的表情,说一句――啊,想不到呢,想不到呢,没想他死了啊。
但爱着的时候也绝不去想恨着的事儿,即便是想,那也不会相信――绝不会相信自己那么无情。
“没事儿,已经不痛了。”云舫见她眼里闪烁着愧疚而心疼的泪光,勾起她的下巴吻她,如同享用一顿奢侈的大餐般,细细地品尝,尝到了美妙的滋味,便急不可耐的想一口吞下。
静得出奇的夜,他们自然是不敢发出声响,偶尔一两声细碎的*也是压抑不住了才哼出声来。这般的偷偷摸摸,却使得两人一直保持着极度亢奋的状态,似乎怎么也满足不了。天快亮时,沐阳才开门探出头,看了眼空空的走廊,赤足摸回自己房间。
沐阳出去后,云舫阖上眼便睡了个昏天暗地。医生来的时候才醒了,被询问了一些情况,确认无碍后,他才起床,与李家父子及简玉清一同吃完早餐,又在院子里随处转悠了会儿,十点钟才见到从卧室出来的沐阳。
年前的一天是要祭坟的,沐阳喝了点儿粥,一家人便出门要去墓区。临车上前,一辆黑色尼桑驶进了小院子,车上下来个中年男人,站到李成辅面前毕恭毕敬的,一口一声老书记叫着。李成辅也笑容可掬地点头,说道:“有份儿心意就行了,何必年年都来呢?”
那人油光满面,笑时脸上堆起了条条油印子,他摆摆手道:“不不,过年了,我该去探望一下老人家才行。”
他说的是李成辅已过逝的妻子,沐阳的奶奶,前几任电视台台长俞华玲。云舫留意了那人几分,衣着上等,没估错的话,这个人是――那人见了沐阳,浑浊的眼睛一亮,堆起笑道:“哟,阳阳回来了。”他转眼看到旁边的云舫,脸色突变,随即敛了惊乍,问道:“这位是――”
钦显对简玉清使了个眼色,玉清忙笑了笑,插嘴道:“我说风华,先上车吧,到了墓区还得去乡下祭祖宗呢,阳阳起得晚了,今天这时间怕还不够用,天黑前得赶回来。”
“那是,那是,看我就站着光顾聊天了,那你们走前面,我在后面跟着――阳阳要不坐叔叔的车,别去跟你爷爷挤了。”
云舫因为简玉清刻意隐瞒他的身份有些不悦――不,是很不高兴。因此,他倒是想跟个不认识的人同车,也不愿意与这家人挤,他的手绕到沐阳背后,划了个“OK”。沐阳怔了会儿,便点了点头,跟李成辅说:“爷爷,我坐程叔的车。”
“我正好也有事和风华聊,那就一同坐他的车吧――钦显,你们走前面。”
钦显听了李成辅的话,钻进车里,在前面开走了。云舫和沐阳坐后面,李成辅坐前排,一路上,他们都谈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在墓区上完香,沐阳见程风华离得远,便拉了云舫一起磕头,也跟奶奶正式介绍了云舫,站起来,正对上钦显略含责备的目光,她低了头,走到李成辅身边,尔后拉着云舫先离开了。到乡下的每处坟前也如此,显然是告诉父母,长辈那都交待过了,你们反对也没用。
回程途中,快进城时,程风华在一个工厂前停下,云舫望着门边大理石台上几个斑剥的烫金大字――“荆楚制药”,他神情一凛,随即听到李成辅苍老的声音:“进去转转吧。”
李成辅负手走在前,程风华不紧不慢地跟着,云舫和沐阳稍稍离得远了些。将整个厂区大致转了一遍,用了半个多小,沐阳向云舫介绍,这家药厂是爷爷任市委书记时,一手发展起来的,曾经是整个市的支柱产业,但因为盲目的扩大,又因管理不当,几年后便已是资不抵债,成了空壳。
云舫似是留心地听着,手却悄然地揽上了她的肩,沐阳回神后冲他嫣然一笑,跳到他另一边挽住他的胳膊说:“嗳,我跟你说这些干嘛,等明天吃过年夜饭后,我们家就该有很多人来拜年,到时我带你去牧场玩。”
“哦,好。”云舫的视线投到远处的两人身上,又转头问沐阳:“爸妈为什么不在你程叔面前说明我跟你的关系?”
沐阳脸色由红转白,低头望了脚尖好一会儿才道:“他是我前男友的父亲。”她微抬起脸,瞥了一眼云舫,见他的脸色如常,便放心地道:“佳佳,韩悦,周亮,还有程江林,我们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韩悦和周亮的父母是这家国营药厂的工人,程江林的父亲是负责人,毕业后,我们先后都去了深圳――”
“你就是因为前男友才去了深圳的?”云舫忍了又忍,这句话还是出口了。
沐阳心里因他吃醋,又急又欢喜,把他的胳膊拽得更紧了。“你也看到了,像我家这种环境,别说我,就连程江林也是待不下去的。所以,我们当时都说好了,反正要离开这里去一个城市。我不能说离家跟他全没有一点关系,但大部份原因是出于我们几个人的约定,还有就是――我想离开这里,偶尔回家做趟客便好。”
她说完垂下眸子又道:“云舫,当初我选择了离开家,便不能再向父母要到任何支持,过得是好是坏,全凭自己。在外面一个人,吃那么多苦我也能坚持下来,就是期望能遇到个理解我,爱护我,却不管束我的人,要知道,我一生的勇气都用在离家的那个决定上了,我――”
她欲言又止,总不能对云舫说,我已经没有退路了,父母是不能再依靠的,你千万要对我好,在另一个城市得养着我,不至于某天活不下去时,还得厚着脸皮回来求父母收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