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羽观这东西鼠面尖吻,披鳞覆甲,双眼莹莹生光,腹下还长着四只短粗钩爪,不知是何怪物,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那爬兽从清梦中被人搅醒,正迷茫地团团打转,目光一忽儿对上了正瞪眼瞧着它的奚羽,当事者自是心里打鼓,而这小兽反应也呆愣愣的。
一人一兽,大眼对小眼,木桩子似的,竟如此维持了几个呼吸的诡异寂静。冷不防,这小兽突然尾巴一扫,掀起一片草皮石子,吊转躯体蹭的一下朝林子深处蹿了出去,眨眼功夫就没影了,显然是胆小至极。
奚羽嘴巴微张,这才回过神来,他眼睛一亮,忽然灵光一闪,大概记起来这似乎是一只穿山甲,亦称陵鲤。他也只是听说过,还从没见过活的呢。
奚羽到底少年性子,觉得煞是新奇,见猎心喜,立马就施展他的草上飞追了上去。
“也不知道它的肉是什么滋味……”
奚羽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原本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凭借自己快逾虎豹的身手,再加上不久前方才刚突破了长春诀的第二层,身体轻盈,抓这么一只小东西,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可却怎么也没想到,好一顿穷追不舍,居然始终都追赶它不上。
这穿山甲逃遁的速度极快,四肢并用,几乎化成了一团褐色的影子,卷起草叶泥星无数,又机敏地专门往茂密的灌木底下钻。半天下来,奚羽仅能勉强跟在它屁股后头吃灰,已殊为不易,这还是他这手草上飞轻功头次失灵,不禁心生气馁。
就在一分神间,那穿山甲便彻底丢了踪影,奚羽只好虚踢了一脚草丛,忿忿地折返回了原地。结果等到那株晾衣的树下,又傻了眼,那只被他敲晕扔到一旁的獐子竟不翼而飞了,也不知究竟是被别的什么兽类拖走了,还是先前只是在装死。
人家说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他这可倒好,折腾来折腾去落得两头空。
偏偏肚子又更饿了,但已然没了什么心情,只下水捕了条鱼,生起火草草填了腹,便启身回去了。
次日,奚羽心中不甘,一大早便坐到那棵树下守株待兔,可惜经过那日的追逐,那只穿山甲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如是好几天过去,都没有发现它的任何踪迹,恐怕连窝都挪了。
他心里微微失落,连带着修炼的时候也有些心浮气躁,吐纳中无法完全静下心来。
这天奚羽又在树下盘腿而坐,以五心朝天的姿势缓缓吞吐,忽感腹中隐隐作痛,他伸手摸了一圈,脸色顿时发苦。自从那日突破以后,他可谓是半会儿都没太平过。
这本不是大惊小怪的事情,按照脑海中的玄法所述,修炼者达到这一境界后,身体会悄然发生某种变化,每隔一段时日,都会像突破时那样自行从毛孔中排出杂质,从而凝练成无垢之躯。
但怎么搁到他这,就如此难以启齿,这些日子以来,别的尚没什么,只有出恭的次数是愈发地勤了。
人有三急,凡吃五谷杂粮,就要行那出恭方便之事,尚未及至餐风饮露的辟谷之境,便无法免俗,管你是谁都一样,倒没什么值得好羞赧的。
可偏偏他这内急来得又快又猛烈,邪乎得很。
起初奚羽疑神疑鬼,甚至想过是不是邢驼子明面上拿他没辙,于是乎背地里使阴招,在给他的米袋里掺了巴豆之类的泻药,但后来很快否定了这一猜测。平时除了常要撅着个大白光腚朝天,实在不大雅观以外,其实倒也没多大害处,就是整日介衣不解带,心理作祟,总觉得身上难免有股味儿。
架不住肚子闹腾,奚羽哀叹中起了身,现今之计,唯有找个风水宝地一泻千里去。
待奚羽安然度过他修仙大业上的第一道大坎,才施施然走出来,正觉神清气爽,准备再回树下修炼之时,蓦地耳朵微动,听到不远处传来踩断枯枝的格格声响。
奚羽面色一喜,想必是那穿山甲终于舍得抛头露面了,不枉他一片苦等,生恐惊跑了它,踮起脚跟,悄没声地朝那边靠去。可等临近了,探头望去,只见婆娑树影间居然走出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来,并肩在山石旁喁喁细语。
二人神态亲密,眉目传情,宛似一对小眷侣,年龄至多大自己七、八岁上下的模样,看衣饰装束竟都贵为神木门的内门弟子,却不知何故来此僻静无人之地。
奚羽微觉讶异,忽然间两人好像起了争执,女子生着闷气,一路径自小跑到前面,男子忙三步并两步跟上去,扯住女子的袖子,嘴里不断焦急地说着什么。瞧架势,竟有朝他这边过来的迹象。
奚羽蓦地一惊,赶紧四下找地方躲藏,见左手边有个矮坡,他俯身贴地轻轻一滚,趴在了坡后,不敢多动,祈求对方还没发现自己。
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那男子柔声道:“敏仪师妹,你听我解释,上次失约绝非我成心不去,只怪师父他临时吩咐,差我外出办事,委实是脱不开身,师命难违啊!”
那女子只冷冰冰地回道:“葛师兄,小妹不明白你说的什么,男女有别,你这般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被人看到,可是要传闲话的!”
“好师妹,这儿哪有旁人,我在那晚下山前,特地写了封信给你,难不成你没收到吗?”
那男声说到一半,突然语气一顿,恼怒道:“该死!我说小白它怎么不回来,定是那群外门猪狗干的好事,这些饿鬼当真是熊心豹子胆,居然连我二人通讯的信使都敢掳去下口,要让我知道是哪个不长眼干的,非得活活扒了他的皮不可!”
一想到自己经好一番搜肠刮肚后才好不容易着墨挤出来的珠玑情话,心上人一个字没看到,就被人中途截了胡,甚至于还绝了种,葛姓男子便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冲。
这厢男子尤在恼火,那边女子已忍俊不禁,反倒娇声安慰道:“好了,我信你还不行吗,我想小白兴许是被野猫子给扑了也不一定,你别为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不值。”
原先奚羽托着下巴,嘴里叼了根草茎,一开始还饶有兴趣,两人说没有旁人时,心里不免直冒咕哝,暗地腹诽自己难道是鬼吗,听到这里,更是莫名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他自从那日回藜峰制作了弹弓后,又体会到小时候的童心童趣,技痒难耐,走在道上可谓是逢鸟必打,当然准星今非昔比,百发百中,附近这片林子的飞鸟几乎死伤殆绝。
那只腿上绑着纸条的柴瘦鸽子他还记忆犹新,本着蚊子再小烤了也是肉的想法,也不浪费,当时还觉得纳闷来着,怎么仙门境内也会有人飞鸽传书这么掉价,至于那纸条,似乎是被他顺手当成火引子给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