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少年悠哉悠哉走在街上,正自快意大饱口腹之欲之际,突然听见巷尾远远传来喧哗动静,二人对视一眼,没打招呼,便捧着烧鸡心照不宣地双双看热闹去了。
拨开人群就看到一个衣冠楚楚镶金佩玉的胖大公子头戴一顶皮貉帽,拉着一个二八少女的细嫩胳膊不放,凑上去左啃右啃,身后跟着一众流里流气的青衣家奴,都在嬉皮笑脸地打趣。
那少女眉眼清秀,打扮朴素,手中提着一个菜篮,一瞧便是寻常人家的闺女,此时耳根子通红,拼命扭头闪躲这公子的轻薄,满脸都挂着鼻涕眼泪,不免风韵大减。
近旁有人叹道:“唉,世风日下,这恶少猪头三又出来调戏良家民女,真是作孽!”
另外一个人嘘了一声,压低嗓子小声道:“别叫他绰号,背后偷偷讲讲还无妨,这要是真被听见了,当心脑袋不保。”
那人窒了一下,犟声道:“难道就没人能治治这纨绔子弟了吗,尽干些欺男霸女、伤风败俗的勾当!”
“咱们一介草民,怎么跟这些一手遮天的权富斗,官府都和他们同流合污,真要是进了衙门,恐怕还要被人家奉为座上宾呢,反倒是咱们击鼓伸冤的都讨不了好,没听说隔壁街坊那坏了清白夜里上吊死的张寡妇她老爹,被打了十几大板皮开肉绽,拎出来的时候只剩半条命,那小老儿身子骨哪里熬得住,现在还躺在床上动不了,眼看就不行了!”
“唉,都说人活一口气,这口气我是怎么也咽不下去,真他娘的憋屈……”
左右人皆敢怒不敢言,四嘴八舌劝道:“忍忍吧,憋屈归憋屈,咱日子该过还得过啊。”
“这女娃可怜啊……”
……
余三两扯下鸡翅塞到嘴里嗦着,在人群里一阵推搡,差点没噎到,刚挤出头不明情况,便含糊不清地咋咋呼呼道:“这女孩有什么好啃的?难道比烧鸡还好吃吗?”
那猪三公子生得十分肥胖,体型臃肿,臀腰处皆是凸起的赘肉,下巴上长着颗黑痦子,还冒出一绺毛发,脸上露着嘻嘻亵笑,只因本家姓朱,氏族中又排行老三,故此得了这个诨名,一颗大脑袋猪头也似,不见脖子。此时光天化日乾坤清朗之下便想拽着那少女硬拖到府上淫辱,一群恶仆上前开道,竟没一人敢拦,纷纷避开噤若寒蝉。
那少女菜篮丢在地上,死命挣扎朝后坐,只听她哭得闻者伤心,无奈身虚体弱,架不住这胖公子的生拖硬拽,被攥紧了手往外跌走,雪白的腕子都勒出了几条指痕。
余三两这才瞧得分明,切齿道:“好啊,杀千刀的猪头三原来是他,真是冤家路窄,又在做欺侮人的坏事!”愤然将嘴里的鸡骨头吐出来,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奚羽眸光冷冽,默默将手中的烧鸡揣进怀里,把背后的斗笠戴上,在颌下系好,又沉思片刻,四下看了看,随手从边旁的茶桌上扯了一块满是污渍的黄黑抹布蒙在面上,左脚重重一踏,身形如野豹似的闪电般冲上前去。
场中众人眼前一花,还没等回过神来,奚羽出手雷霆,奋起一拳砸在那正自得其乐的朱三公子的肩上,让他吃痛之下松了手,然后又蹬出一记重脚踢在其脸面之上,猛然将那猪三公子踹翻在地。
朱三公子“唉哟”痛呼,感觉肩胛骨都碎裂了,唇角有鲜血溢出,一边脸颊上更是多了一只漆黑的脚印,一屁股坠在地上,捂着腮帮发出尖利的哀嚎声。
“什么人!”
事发突然,身后的家奴们始料未及,正错愕之间,就见一个头戴斗笠的蒙面人立于面前,看身形似乎是个少年人。
尚且来不及质问阻截,话音未落,那蒙面少年又复陡然发难,蹬蹬蹬蹿过去,口中道:“你不是喜欢啃人吗,送你个鸡屁股尝尝!”
说时迟,那时快,也不知他从哪儿捞出一团不明来历的肉块,生塞进了那刚从地上坐起来的肥胖纨绔的嘴里,那朱三公子吓呆了,嘴里叼了块鸡屁股都不自知,便又是“啪”的清脆声响,奚羽手起挥下,他另外一边干净白皙的脸庞被抽了个重重的耳光,数百斤的身躯稻草人似的飞出去,匐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只觉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一边一个,左右谁都不羡慕谁,这才像样嘛。”
那朱三公子被这一巴掌呼蒙了,好久才坐起身子,“呸”的一口血水将嘴里那油腻恶心之物吐了出来,其中还赫然混杂着几颗牙齿,脸上一侧是漆黑脚印,一侧是五指形状的红痕,清晰可辨,貉帽也不知何时掉了,头发蓬松散乱,整个人像是从土里爬出来的,灰头垢面,凄惨不堪。
一干民众何曾见过这气焰嚣张的跋扈大少如此狼狈的时候,见此情形心底均是暗叫了一声痛快,看到他此刻这副茫然四顾的可笑模样颇为解气,但慑于平素里遭其欺压日久积压下的淫威,一时间面肌抽动,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憋得十分辛苦。
只有一个不晓清厉害的愣头青不知死活地大声叫了声好,拍手大笑,指指点点,乐不可支。
那些家奴这才定了神,赶忙将地上的朱三公子搀扶起来,那朱三公子性情骄纵,横行无忌,向来鱼肉百姓贯了,什么时候受过这般戏耍捉弄,更别说被人几次三番的殴打了,满嘴都是鲜血和碎齿,直气得七窍生眼,两只绿豆小眼喷出火来。
当下恼怒不已,伸手将扶起他的青衣家奴一人一个大嘴巴子,他虽是荒淫无度,但手上气力却不小,一下将两人掌掴了个趔趄,掀到在地,嘶声喝骂道:“瞎了眼的狗奴才,老子都被人骑到头上来撒尿了,还不快把人给我抓起来!”
听到主子发号施令,这些家奴顿时摩拳擦掌,转过头来围成一个圈,嚷嚷着朝奚羽狼扑过来,一个个恶行恶相,声势骇人。
场外看客见此皆暗叹了声,这施以义举的蒙面少年再怎样不凡,怕也双拳不敌四手,断然难逃此劫,真落到这朱三公子的手中下场可想而知,皆不忍心去看。
余三两瞧得心急如焚,适才发笑叫好的自然是他,此刻咬了咬牙,也将啃了半边的烧鸡贴身收好,没找到抹布蒙脸,只好弯下腰随手抓了把泥巴,胡乱糊了几道,登时变成个灶君童子一般,跳进场内混战之中。
“干嘛要请这猪头三吃鸡屁股,蚊子再小也是肉啊,有你这么糟蹋东西的吗?”
他始一现身,嘴里就没个正经,恨铁不成钢地出声,颇为痛心疾首。
那朱三公子踉跄着站稳身形,他也知道自己凶名远播,贱民积怨已久,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他面这么叫,登时羞恼非常,不过泥巴糊花了脸,当下也未能认出曾经的苦主来,两只小眼愈发阴冷,厉声叱道:“好啊,居然还有同党,都给我一并抓起来,我要把这两个小兔崽子扒皮抽筋!”
他忽又窥见奚羽因斗笠挪开,背后露出的长方形状,眼中闪过滔天凶气,竟尔怒极反笑,森然道:“哪来的穷酸乡巴佬,背囊负剑,还满像那么一回事!不过想来是小儿玩意,求来镇邪的吧,不过也好,正巧到了衙门做呈堂证供,铁证如山,让你们永世不得翻身。”
“胆敢惹我,就要做好受尽一百种酷刑折磨凌辱至死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