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一驰说的话,李序然急忙起来,匆匆的收拾了一下,就往巡抚衙门走。
这时,轿子已经在门口等他了,他现在有了专门的轿子,自己本来是喜欢骑马的。那样既快又方便。但其他的官员都是这样被抬来抬去,何况他是个文官,也只好作罢。
坐在轿子里,李序然仔细的分析着:官员之间吵吵闹闹的,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议事的时候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一般是发生在同级别的官员之间,或者是互不隶属的官员之间。
可现在的问题,一个布政使怎么会和巡抚大人吵呢?而且还把动静闹的这么大?莫非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还有就是,他们两个吵,叫我这个按察使过去干什么?一个上级,一个平级?同在南江省为官,让他可如何是好?
就在他一个人瞎琢磨的时候,轿子已经到了巡抚衙门口了。
“按察使大人,这边请”,巡抚的一个管家说道。
走到房间门口,李序然就听见他们的声音了。这时,李序然示意让带路的管家先下去,他做出一副要整理衣服的样子。
其实,他是想先听听里面在说什么?
“皇上在旨意里说的很清楚,对于去年遭灾特别贫困的县,可以减免一部分的赋税,岭南、江兴,还有北原县的老百姓,现在连饭也吃不上了,还怎么缴税?”
说话的应该是布政使大人吧。
这时,巡抚大人也说话了。
“你亲眼看见那几个县的人都吃不上饭了吗?皇上的旨意里是说过对一些贫困县可以酌情减免,但,是“酌情”,你知道吗?这意思就是让各地灵活掌握,要是都是贫困县,那南江的税还收不收了?“
李序然在外边听了大概,原来是因为征税的事情,这就好说。毕竟都是为了办差,为了公事,顶多是政见不合而已。要是有什么私人恩怨,那就复杂了。
不过,李序然还是很佩服这个布政使董大人的,竟然为了这事和巡抚大人吵起来,不愧是御史的风格——敢于直谏。
但显然,李序然能听出来,布政使大人是真体恤民情,巡抚大人则官僚了许多。可是,他又能怎么说呢?
想到这里,李序然咳嗽了两声,然后慢慢的推开了门。
进去之后,他看见巡抚大人坐在椅子上,正生着闷气,布政使则站在窗前,向外望着。显然,是为了避免尴尬。
“下官见过中丞大人”李序然说道。巡抚听了便应了一声:李大人来了,请坐”
看了看董大人,李序然说道:“布政使大人也在啊?”,虽然这是一句废话,但他总得要打个招呼吧?毕竟,布政使和他是平级啊。董大人也应了一声,算是回答李序然。
“不知中丞大人叫下官来,有什么要事?”李序然说道。其实,这也是一句明知故问的话,但他这次来就是多余的。所以,只能明知故问。因为,这样的场合,说少了不合适,说多了更不合适。
这时,王天远说道:“我这个巡抚无能啊,连个属下也管不了”。
话还没说完,布政使立刻就说:“只有是利国利民的,下官一定遵从”。
“什么意思?难道本官成了祸国殃民的昏官了?”巡抚大人说道。
李序然看着这样下去也没什么结果,于是说道:“二位大人言重了、言重了,有什么事情可以给在下说说嘛,南江省怎么可以少了二位大人呢?”。
于是,布政使像竹筒子里倒豆子一样,开始给李序然说了起来,但大体意思就是李序然刚才在门口听到的差不多:就是这三个贫困县的税到底该不该免?
关于免税这件事,他也知道,朝廷确实是有旨意,但真如巡抚大人说的,至于到底那个县是贫穷县?怎么免?免多少?各地确实是有一些灵活掌握的范围,也正是因为此,才有了争议。
布政使说的那三个县李序然知道,其中的一个县就是江都府的。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和这个布政使大人很投缘,这是很奇怪的一种的感觉,两个有共同的某种的东西时,就会觉得能合得来。这就是有的人没几天就能成为好兄弟,而,有的人虽然天天在一起,但很难说是至交。
因此,他要帮布政使大人。
当然,也不能得罪巡抚大人。
于是,他说道:“大家都是为了公事,为了给朝廷办差,争吵也是为了更好的治理南江省,绝无半点私心,我觉得这也是一件好事。这说明我们南江省政治清明啊。布政使大人虽是出于公心,但中丞大人也是考虑全局啊,当年李世民不也是和魏征在朝堂上吵起来吗?但一个是千古名臣,一个更是一代明君啊,我有幸能和二位在南江省共同为官,真是我的荣幸”
话已至此,他们两个还有什么说的,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比喻恰到好处,正是他们两个各自想得到的。
但是,事情往往很难用巧舌如簧能真正解决的,人们说的舌战能胜出的,只要不是单独的辩论,那最后能赢的,都是后面的实力在支撑。或者至少有解决问题的方案,就像一个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通过能说会道而让非洲的一个小国家打败美国。
所以,现在只是表面上气氛缓和了一点,还没解决问题呢。
于是,李序然说道:“以在下之见(布政使的年龄比他大,所以,李序然自称在下是出于礼节),二位看这样行不行?”
“那三个县,布政使大人选一个最穷的,就按免税上报,剩下的选一个减税的,至于相对好点的那个县,就既不免,也不减,大家知道,有些地方官为了让朝廷免税,难免会故意装穷,我在江都的时候了解过,还没到了真正吃不到饭的地步。”
这是一个折中的办法,但也是一个很好的台阶。其实,也是在救布政使,因为,如果真闹僵了,他是不可能斗过巡抚的。
于是,巡抚说道:“李大人,急急忙忙的把你叫来,难为你了,就按你说的”。有了李序然刚才的举例,巡抚大人自然要豁达一些。
而布政使大人虽然书生意气浓,但毕竟为官多年,知道现在只能这样了,于是也就同意了。
李序然继续说道:“但不管怎么说,布政使大人应该给中丞大人道歉,不能乱了章法”。
其实,这也是为了董大人。因为,以后他们还得要在巡抚手下办差啊。
就这样,三人握手言和,并立刻笑了起来。官场就是这样,上面笑着握手,底下还一个踢一个。
出了巡抚衙门,布政使说请李序然到他府里一座,但李序然推辞,说自己还有事情,请布政使明天到自己府上来做客,布政使满口答应。于是双双道别。
其实,李序然这样安排自有他的道理,要是他现在去布政使府,别人还以为他和布政使有什么特殊的交情的,刚吵完就去他那里不合适。毕竟,南江就这么大,这些府又离得不太远,难免引来闲话。
但明天布政使来他的按察使司,则可以理解为是为了今天的事登门拜访,这样就好听多了,为官不易啊!
李序然知道:现在他对这里的情况很不明确,自然不能轻易选择,无论是巡抚的王天远,还是,布政使的董大人。
那条船他都不能上,但在官场是走,没有个选择总不行啊,尤其是越到上面越明显,这个道理他当然懂,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他要选一个可靠的船,能经历的大风大浪的那种。
回到按察使司后,天也快黑了,李序然看到太太和梦盈不在房里,一驰和尘远在下棋。他俩经常下棋,这个年代也没有什么休闲娱乐的。不过,他俩谁也赢不了谁,而且谁也不服谁?
这本身倒是一种乐趣,试想,如果一个总赢,一个总输,那下的反而没意思。
“大哥,快过来,二哥又耍赖,本来这盘我能赢的”,一听就是尘远的声音。
“哪有,你的马能走哪里吗?我都不想说了”一驰也说道。
李序然不想打断他们,便问道:太太和小姐呢?
“去厨房了,给你做好吃的了”。他俩边思索着棋局边说道。
于是,李序然朝厨房走去,还没到厨房就闻到了饭香——是槐花的香味。
这是他老家的一种小吃,在槐花开花的季节,家乡的人会把槐花捋下来,想择菜一样简单的处理一下,拿水洗干净,然后和面粉和在一块,放到锅里蒸。蒸好后,根据个人口味,放点蒜泥、盐、辣椒、芝麻、醋、葱花等。
那个味道真是太好了,他重生过来后,发现这里也有槐树,于是,就叫他太太专门按照他的方法做给大家吃,刚开始吃的时候,他们还心有余悸,但后来就渐渐的喜欢上了。他们都很奇怪,李序然怎么知道这种做法的?
李序然笑着说道,是在京城的时候在一本书上看到的。只是这个时候没有西红柿,西红柿是从国外引进来的,不然味道就更好了。
这时,李序然有了很明显——家的感觉,但同时,他也有了想家的感觉了。这种感觉时常就会冒出来,好在这里他也有个家,不然他还真挺不下去。
于是,大家在按察使司的后衙里吃了一顿很愉快也很特别的饭……
第二天,布政使大人真的如约而来,李序然盛情款待,因为,李序然正想借此机会好好的了解一下南江省。
董大人真名叫董连平,比李序然大十岁。因为昨天的事情,他们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最主要的是,他两都是平级,这样沟通起来就便利多了。
其实,有时,官员之间的沟通不是因为话题不一样,是因为官阶不一样,很难想象一个知县和一个巡抚怎么去交流?
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哪!
就这样两个人一直说到吃晚饭的时候,李序然了解到了很多信息。
送走布政使大人后,李序然一个人进了书房,他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听了布政使大人的话,李序然的心情很沉重。当然,好在这个布政使还确实是个干实事的官,这一点令他很欣慰。看来,昨天,为布政使大人解围,做的实在是太对了。
但自己的处境不容乐观啊,布政使大人的话令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由于上一任的按察使结党营私、贪污**,造成两方面的后果。一方面,对内:使得南江省的刑狱非常混乱,他在江都当知府不久,便遇到那个通缉犯被人顶替出来的案子吗就是个例子。
而另一方面,对外:使得那些犯罪由于得不到治理,而更加的猖獗和混乱。
这一切都问题都摆在了他这个新任的按察使身上了,他所面临的严峻挑战,一点都不比在江都当知府时的少。
这个巡抚虽然表面好像很好说话,但他感觉这个人的城府太深了,而关于他的事情,就是布政使大人也不是很清楚,当然也不排除是他有意保留着不说。
这种人太难对付了,他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巡抚叫他劝布政使,这里有十几种解释,但他不想仔细去想了,
而布政使大人,虽然务实,也和自己合得来,但他毕竟是负责钱粮税赋,能帮自己的很有限。当然,这已经不错了,要是碰到一个更难缠的布政使,他还能活不了?
这时,他想到了梦盈,她最了解自己了,但不知为什么,他现在不想找梦盈,因为,他自己现在什么眉目都没有,即使找了梦见盈,又能说什么呢?
果然,第二天,有人来按察使司报案:家里被贼人所盗,而且盗贼还把他七岁的女儿给杀了。
令人意外的是:报案的人竟然是南江省的一个五品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