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已经快分不清眼前的人是否真实了,眼睛定定地看了他一阵子,嘴里呐呐自语:“怎么可能呢?”
“有什么不可能?”四皇子悦耳的声音又响起来,“一生中只有一个妻子很难做到吗?只要你不嫌弃我的脸,我就一定能做到!”
又提到他的脸,难道他的脸真的很恐怖吗?前世里,安然不知道见过多少恐怖的脸,从没有失魂落魄过,不知道他的脸究竟烧成了什么样子,竟然让宫里的人喻为魔鬼?
东方此时已露出了鱼肚白,晨晓的风吹来,凉飕飕的,安然不由缩了缩肩,两手抚了抚身上的衣裳。
这都出来一晚上了,怎么这人还不想走呢。若是待会儿让巡逻的侍卫发现了,又是一顿麻烦呢。安然有些急躁地跺了跺脚,一双薄薄的软靴早就被夜里的露水打湿了。
“冷吧?”四皇子用力地拥住了她。靠在这个坚实的怀抱里,安然有说不清的情愫,似乎很踏实,又觉得有些心虚。难道这辈子真的就要这样嫁给这个丑皇子了?再也见不到展尘了吗?
天一丝一丝发亮,就像有一只大手,一层一层掀掉了夜幕上的薄纱一样。宫门在这曙光中“吱呀”地打开了,就有早起的太监拿着笤帚扫地上的落叶,传来轻微的“沙沙”声响。
安然不由扯了扯他的袖子:“我们赶紧走吧,再晚了就被人发现了。”
“发现了怕什么?本皇子不在乎。”四皇子霸气地说着。
安然垮着一张脸,指了指身上的衣服,“你当然不怕,反正是恶名在外的皇子了。你看看我穿的是什么?”四皇子低头看去,果真,安然一身白色的中衣上面,套了一件太监的宝蓝袍褂,头发披散着,脸上一片纯净。真的有点不伦不类。
凝视了她足有片刻,四皇子才缓缓地举起了手,“你不是要看我的脸吗?趁着这会子有点光,你就好好看看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吧。”
安然想要阻止,可是又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眼睛随着他拿面具的手一点一点上移。
借着几缕曙光,安然终于看清了面前的这张脸——这张传闻中很可怕,实际上比传闻更可怕的脸。
其实这应该算不上脸了,整个脸上的五官几乎看不清原来的面目了,只剩了两只眼睛间或地眨巴一下,算是一个活物了。
鼻子早就没有了鼻梁,中间露着两个黑洞,应该是鼻孔了。一张嘴巴也是纠结在一起,不像正常人那么舒展。
安然细细地看完了这张脸,把他牢牢地印记在自己的脑海里。这张和骷髅头不相上下的脸,真的让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许久都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只是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脸看,四皇子赫连承玺缓缓地戴上了面具,拉着安然的手坐了下来,淡淡地问着:“是不是很可怕?”
安然点点头,却看见他的眼神黯淡了几分。“我知道,是人都会怕我这张脸的,所以,为了不吓着别人,我宁愿一年四季,不论寒冬酷暑,都戴着这张冰冷的面具!”
自嘲的声音,在安然听来格外地伤感,身子不由紧紧地依偎着他,希望他能从她的身躯里感受到一丝能量。
“不用安慰我了。”似乎觉察到安然的心思,赫连承玺面部抖动了一下,艰难地吞了一下,才道:“我知道,只要你看过我的脸,就不会嫁给我的。哈哈,世上所有的女子都不愿嫁给我这个怪物的。”
他有些神经质般,箕张着双手,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如同一头发怒的野兽,嘶哑地嚎叫着。
“不,世上即使所有的女子都不会嫁给你,也会有一个女子会和你相伴一生。”安然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的。
“什么?”迟疑了片刻,他才低下头来,想从那张娇媚的脸上寻出他满意的答案来。那张脸,映着柔和的晨光,静谧柔和,发出魅人的魔力来,就像一块磁石一样,深深地吸引着他。
“是的,你没听错。”见他的眼神游移不定,知道他不敢确信自己的话,安然毫不犹疑地又说了一遍。就见赫连承玺眼中的光彩大盛,似乎就像天空中的星子般,耀眼夺目。
有些不知所措,赫连承玺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先是跳了起来,哈哈笑了两声,复又看向安然,眼神柔情中还添了一丝自信。
安然望着他乐得像个大孩子,不由娇嗔道:“你这是怎么了?有女孩子肯嫁给你也用不着这么高兴啊。你贵为一个皇子,就这么渴望有一个妻子?这对你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你不懂,”赫连承玺不停地摇着头,“只要我想要,会有无数个女子供我消遣,可是这和感情不是一回事。她们都是摄于我的身份,摄于我的地位。我想要的,是能和我百首一生、同甘共苦的女子,能和我携手相伴的女子。不是那些庸脂俗粉!”
安然释然地笑了,至少在他眼里,她不是一个庸脂俗粉。只是,如果真的要嫁给他,她必须先去做两件事才成。
见她欲言又止,赫连承玺敏感地觉察出安然心里还有未尽的心事,小声地问她:“你似乎心事重重啊?”
安然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低声道:“你真的要娶我吗?”见他凝重地点头,安然无奈地撇撇嘴:“现在还不行,我还有两件事儿没办好。若是你能助我做好这两件事儿,我才能踏实下来。”
“什么事儿?说来听听。”又恢复了波澜无痕的声音。
“一是我的身份,你知道的,我是庶出的女儿,高攀不上皇子的,做个侧妃倒还差不多。不过我不是担心我的地位,我是怕到时候有人出来阻挡。还有,我从三皇子的府第逃了出来,你有什么办法,让三皇子从此以后放手?”安然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这还真是难题,如今,自己没有能力解决,只好交给四皇子了。要是他也解决不了,那自己看来就嫁不成了。
“就这些?”
“还有。”安然毫不客气,“我想再见一个人,若是他还愿意见我的话。我要和他把一些话说清楚。”
“唔,那人是谁?”
“他叫展尘。”安然干巴巴地说道,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个人。
“你很在乎他?”四皇子的面具在晨光里发出银色的光芒,如同他的眼睛。
“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只是想问他一句话:‘为什么要躲着我?’”安然有些伤感,当着四皇子的面,本不应该说这些的,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就是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这样,她心里才会觉得好受些。
四皇子似乎未加考虑,脱口而出:“第二件事儿很容易,我保证让你见到他。第一件事儿倒是有些棘手,不过为了能抱得美人归,我会尽力的。”
说得有些不正经,安然又挑不出刺儿,只好望了望天,提醒他道:“再不走,我们就被人发现了。”
“不急,这个地方没人会来的。”
“为什么?”安然好奇地偏着脑袋问他。
“因为这就是我生母的宫殿,她已经没了很多年了,这处宫殿一直荒芜着,没人会去在意,除了我!”嘶哑的声音又道破了他的心绪。
安然此时有些不解:这样一个情感丰富的人,怎么会是一个恶魔呢?可是深夜里,又明明看到他啃噬人肉的样子!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坐下来。我们说说话。”赫连承玺拉着安然,并排坐在了屋顶的一处平坦的地方。“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安然还未及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说起来:“我是兄弟里头拔尖的一个,文韬武略,骑马射箭,都来得。所以,父皇最喜欢我,这种喜欢甚至超过了太子。他给我起名‘承玺’,小时候儿,我并不理解这个名儿的深意,直到我十岁的那一天,发生了一件刻骨铭心的事儿,才让我深深地理解了我这个名儿的特殊意义。”
顿了顿,他又说下去,“这也许是我被大火烧成这个样子的原因吧。如今我成了废人一个,空有这个好名儿,其实已经被人忽视掉了,包括曾经疼我爱我的父皇!”
安然刚要问他十岁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刻骨铭心的事儿,却被他打横抱起,纵身跃了出去,还未惊叫出口,人已经随着他飞出去老远。
安然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生怕掉了下来,半天才期期艾艾地说道:“你这人怎么不按牌理出牌啊,我迟早要被你吓死。”
“你会习惯的。”脸上一股粗重的气息传来,“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多了,你就会见怪不怪的。你说是吗?娘子?”
有心要打他一下,又怕打扰他飞奔,只好叹息一声:“没想到你还是个贫嘴呢!”
两个人就这么嘻嘻哈哈地回到了赫连承玺的宫里。此时,天还未大亮,几个值夜的小太监,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正站在廊下吹灭灯笼里的蜡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