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朵手里端了一个大铜盆,见安然打开了门,脸上满是惊喜:“三姑娘,您醒了?太太那里已经来人了,候着姑娘呢。姑娘快些梳洗了,就该过去了呢。”
安然嘀咕了一句:“好长的腿子,倒像急着投胎似的。”一边就接过月朵手中的盆放在盆架上,扯过架子上搭着的一条白毛巾,在脸上蹭了两把。
坐在床前,安然从小柜里摸出一个玻璃瓶儿,用指甲挑了一点香脂膏子,在脸上点了几下,细细地匀开了。这才让月朵拿了木头梳子,梳自己那头雅青浓密的长发。
月朵小心地问着:“三姑娘,今儿想怎么梳?”安然对着昏黄的铜镜撇了撇嘴,答道:“越简单越好,就扎个鬏儿吧。”
“那怎么成?今儿还要赶去见太太呢。”月朵有些着急地说道,她想不明白,别的姑娘家只知道把自己打扮得越漂亮越好,怎么自家姑娘是怎么丑怎么好呢?
安然在镜中望着她嘟哝起来的嘴,不由笑了:“你急个什么劲儿?就按照我说的做。”
月朵无法,只好给她扎了个鬏,想要把那支累丝金凤的钗子给她簪上,却一把又被安然攥住了,从里面挑了一朵粉色的绒花带了。月朵像是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声,慢慢地收起了首饰匣子。
安然抿嘴儿一笑,也不理她,对着镜子照了照,一个满脸俗气的小姑娘的脸映衬出来,她满意地摸了摸头,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转身出去,到王氏屋里,去见昨日来到那个陈妈妈。
为了不让王氏再生气,安然这次可是有模有样地给陈妈妈问了个好。陈妈妈正拈了一块菊花糕吃着,这还是安然央求抱香做的呢,平日里可是她的最爱。见陈妈妈左一块右一块地,只管往嘴里塞着,她心疼得都快抽过去了。
摸了摸自己空落落的肚子,安然毫不客气地也捏了一块,丢进嘴里,转了两下,就咽进肚里。看得陈妈妈的眼睛是一眨不眨。安然心里暗喜:“这才在哪儿呀,以后你看不惯的事儿还多着呢。”
安然又吃了几块,就起身摸着肚皮问道:“陈妈妈,我们几时动身啊?”陈妈妈见安然一幅饕餮的样子,吃光了盘子里还剩的几块点心,心里暗暗耻笑,又见安然像个乡下村姑的模样,也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站起身子,一边往外走着,一边对王氏说道:“姨奶奶,我们这就走吧,太太今儿特意抽了空儿,在府里等着三姑娘呢。”
王氏忙应了一声,让月朵和李叔把仅有的一些家伙什儿往马车里搬去。
安然回到自己的屋里,双手捧了那个小小的首饰匣子,这还是她去年用卖花赚来的银子,在城里的一家古董铺子里给自己买的呢。当时一看到这个造型新奇的玩意儿,心里就喜欢上了,不过她也没有什么首饰可装的。
平日在家不是栽花就是掐花的,也不乐意戴这个。出门时,一般都是男装,所以,尽管这几年,自己手里有些银子,也从来都不给自己买这些小东西。
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里面只有一只累丝金凤的钗子,和五岁那年,那个叫承玺的男孩,送给自己的古朴的木质项链。算起来,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没好好打扮自己呢。
合上了这个小匣子,安然把它装进宽大的袖筒里,就跟着王氏上了马车。门外一共停着三辆马车,陈妈妈自坐了一辆,王氏和安然坐了中间的那辆。月朵和奶娘抱了包裹,坐在后头那一辆上。抱香已是有了家室的人,王氏就让她留在了婆家。
李叔站在门边,半佝偻着身子,恋恋不舍地对着安然她们招手。安然眼里涌满了泪,强忍着,不让它流下来。
十年了,这个小院子有自己欢快的童年,有自己一天一天积攒下来的财富。如今,却要和它别过了,这一别,还不知道何时能在来这儿,怎能不令人神伤?
安然掀起帘子,出神地望着这个越来越远的小院。在李叔的身后,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依然是一身玄色,略有些凌乱的墨发,在朝阳中闪着五彩的光芒。
安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只见那人唇边挂了一抹笑,用手比划了一下,安然笑了,她知道,那是他和她之间的秘密。
王氏见她一个劲儿趴在窗口上往外看,不由一把把帘子放下,生气地说道:“一点儿样子都没有,要是让陈妈妈看到了,还不定说你什么呢。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能和那样不知底细的男子眉来眼去的?”
安然知道王氏气急了,口不择言,也不愿去和她理论,毕竟她是自己的娘,是自己这十年来唯一的依靠。况且,她也是为了自己好,自己有什么资格,非要她和自己的想法一致呢?何况,在王氏的眼里,自己真的是那个不修边幅的女孩。
马车辚辚地往前驶着,一如十年前的那个旭日东升的早晨。只是十年前,自己却是昏迷不醒地被赶出来的。如今,不管太太出自什么心思,自己也都是被接回去的。真是物是人非,短短而又漫长的十年啊!
行了约莫两个时辰,终于来到那座两旁各卧着一个石狮子,朱红大门的府第。安然悄悄地掀开帘子,从缝隙里看去,果然轩伟不凡,不愧是兵部尚书的府第。可是马车却没在这个大门口停下,而是继续往前驶去,走了约有几米,就见一个供下人出入的小角门,正半开着。陈妈妈已经下了车,候在安然娘俩的马车外,说了声:“姨奶奶,三姑娘,到了。”
安然讥笑地翘起了嘴角,这就是太太心心念念想着自己的结果吗?王氏和自己在太太眼里,依然是一个下人啊。
既来之则安之吧,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她们一来,太太就给了个下马威。想必以后这深宅大院里有的好看的了。只是自己可不是十年前的那个安然了,既然你们来招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安然紧紧地抿着唇,和王氏慢慢地下了车。陈妈妈领着一众人,提着大包小裹的,悄悄地往后院里行去。
走到半路上,王氏小心地站住了,向陈妈妈陪了一个笑道:“我们很该先去见见太太的。”
陈妈妈满是老褶子的脸笑了笑,使得她的小鼻子、小眼睛更往一块儿凑去,“姨奶奶是个懂事的,是该见见太太呢。”
转头吩咐一边的两个小丫头子:“你们把姨奶奶的包裹,还放到以前住过的那个小院里,带着三姑娘的奶娘和丫头,先去收拾着。”
说罢,就带了安然母女两个往太太屋里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