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八年过去了。
京郊的别院,大门楼子上悬挂着一块长方的匾额,上题三个大字“菊花王”。
院内,除了一条石子甬路,两旁都种上了各色的菊花。正值初夏的时节,一个头戴斗笠的少女,手执一把硕大的银锡喷壶,正全神贯注地浇着花儿。一身淡蓝的粗布立领衫,裹住了曼妙的曲线,严严实实地,只露出挽着袖口的一寸玉臂。
厨房的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少妇,身边还粘着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儿。少妇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手,递给正在吵闹不休的男孩儿一块白面饼子,就把围裙解下来,一边望着院中那个忙碌的身影喊着:“三姑娘,吃饭了。忙了一早上了,先歇口气吧。”
“哎,来了。”院中的安然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放下了水壶,转身来到屋檐下,在那个胖乎乎的男孩儿腮上轻轻地拧了一把,才把头上带着的斗笠取下来,顺手扣在男孩儿的头上。
男孩儿看来平时和她逗弄惯了,嘴里含着一口饼,“格格”笑着,伸手就去抓那斗笠。他的母亲——也就是才刚喊安然的那个少妇,上前一把给他拿开了,就催促着安然去洗手。
安然笑嘻嘻地说道:“抱香姐姐,你也带了虎子和我们一起吃吧。”原来那个少妇就是抱香。四年前,王氏做主,给她在当地的村落里,物色了一个年轻壮实的小伙子,又出了一笔银子,给她置办了嫁妆,捡了一个好日子,就风风光光地把她嫁出去了。
抱香对王氏给她找的这户人家,心里是一百个满意,两口儿才过了一个月,就又回到院里来了。一来,抱香舍不得王氏,二来,安然的大棚紧缺人手。这两个人来到后各司其职,抱香依然在院子里伺候着,她男人则在大棚里给安然种菊花,顺便也能赶个马车,和安然一道进城。
李叔老了,人也不爱出去了,在他眼里,三姑娘已经是个管家赚钱的好手,他放下心来。安然指派了他守门,闲时也会和他摆摆龙门阵,每到这时,李叔就会高兴地张着一张干瘪的嘴笑着。
话说安然洗干净了,进屋里和王氏用饭。如今的她们,已经今非昔比了,桌子上丰丰盛盛的,一盘子黄焖鸡,一个清蒸鲤鱼,又配了几样大棚里摘下的新鲜的菜蔬。
安然手里拿了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就停住了,原来她忽然想到了一些事。王氏看着她刚吃一口就顿住了,忙喊道:“安然,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一连喊了三声,安然才回过神来,忙歉意地望着王氏笑了笑:“娘,我想事情想的走神了。”
王氏嗔着她道:“你现在一日大似一日了,生意也越做越红火,怎么连吃个饭也不能安安生生的?”
安然忙给王氏加了一筷子清炒菜心,笑道:“娘,我在想,如今虽然日子还过得,我们却不能松懈。我又想到了好几个点子,娘想不想听听?”
“什么叫日子还过得啊?”王氏咽下安然为她夹的菜,才道:“这和我们刚来那会子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太太好几年都不派人送东西了,我们不照样过得有滋有味的?”
王氏一边吃着馒头,一边拿着箸点着面前的菜道:“以前一年到头的也吃不上这个,如今却顿顿都有,你这丫头还有什么不尽足的!”
“娘哎,”安然笑着长叹一声,“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做生意还真不好说。我知道,娘就是个容易满足的,我还想着把生意做得更大呢。”
王氏放下筷子认真地打量着安然,自己的女儿都已经长了这么大了,这些年来,若不是自己这个无比聪慧的女儿,几个人怕是早就饿得不成样子了。只是女儿年岁渐渐地大了,再过两年,就该及笄了,到时找个什么样的婆家,自己说了可不算,还得由太太许氏点头。
想起许氏,王氏眉头不由皱了起来,长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看着安然说道:“好孩子,娘知道你是个能干的,只是你大了,迟早是要嫁人的。不管你有多少银子,你总是罗家的女儿,婚事还得由太太说了算。娘是个无能的,平日里什么也帮不上你,可是这件事,你得听娘的。”
安然见王氏一脸郑重,不觉好笑,遂问道:“娘,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了?你且说说,你想我干些什么?”
王氏催促着安然吃了一口馒头,才说道:“女孩儿家,还应以针线活为主,到了婆家,你若是连个针都不会拿,人家还怎么看得上你?婆婆还不得给你小鞋穿啊?”
安然一听这个头就大了,王氏这些年来,哪一日不在她的耳根子边碎碎念,安然听得活像孙悟空听那唐僧念紧箍咒一般,心里哀嚎着:“好娘啊,你就不能不说这个,你的女儿可是胸有大志的人。你的女红谁都比不上,可不是也过了半辈子沧桑的日子?指着这个,还不把人活活儿的饿死?”
安然尽管心里极其的厌烦听这个,可还是耐着性子听王氏家长里短、长篇大论的说着,自个儿一边听,一边琢磨着如何把生意扩大到城里。
依安然想来,自己现在种的菊花,品种还是少得很,若是走观赏这条路,只能在品种、花色上打主意。怎么才能让菊花的品种和别人的不一样,是安然目前考虑的一件大事。
自己院里的菊花都杂交了个遍,该有的花色、品种也就这些了,别的种花的人家还没有她的多呢。安然装作认真状,一边微笑着听王氏碎碎念,一边天马行空地想着。
王氏正说得高兴:“你成天像个乡下野丫头般,到处疯跑,外面虽套了男装,明眼人还是能看得出来,若是哪一日,露了馅,可就有你好看的了。”
安然只听见了她的前半句“野丫头”,对啊,家里种养的没什么好品种,何不出去挖些野生的呢,说不定到时真的能培育出与众不同的菊花了。想到这里,安然高兴地一拍大腿,吓得王氏住了口,只愣怔地看着她。
安然无奈地笑笑,“娘,你再说下去,我可爱听的紧呢。”
王氏气得用筷子点了点安然的手背,问道:“你这是什么毛病儿,怎么还带拍腿的?我讲的话就那么让你高兴吗?”
安然只是敷衍地傻笑着,心里却拨了小九九:那些可以观赏的花儿,算是自己发财的一部分。只是那些一般的菊花,像橙黄的金盏菊、粉紫的雏菊,虽然世人见过的很多,但是也不能白白地浪费了。安然想着等到花开的季节,要把花蕾收起来晒干,到时可以开一间茶馆,就用这个泡茶喝。
菊花一身都是宝,它的花能够清风明目,是不可多得的清热良药,自己为什么不抓住这个商机呢?自己去城里也不是一趟两趟的了,若是能够盘下一家店面,说不定以后就只是等着数银子了呢。
想及此,安然就抑制不住地嘿嘿自乐起来,看的王氏一头雾水,白了她几眼,自去吃饭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