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却还是让安然的眼圈儿泛了红,天知道这几个月她是怎么过来的。以前赫连承玺在身边的时候,不觉得,可一旦他走了,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没个着落。
如今他回来了,安然的心里竟然多了一丝怅惘,总觉得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再也走不到以前那样的田地了。
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沧海桑田”,如今,安然的心境就是这样的,她明知道自己不该想这些,可还是忍不住要想。
赫连承玺握着她象牙雕就的小手,正要走去,斜刺里,突然窜出了那两个宫女,跪地叩头道:“给四皇子请安。”
赫连承玺牵着安然的手,冷眼看了两个人一眼,沉声吩咐道:“都起来吧。”
两个人满以为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希望四皇子能给个好脸子,哪知道就等来这么一句话,不由失望透顶,起身相视了一眼,又赶紧别开了,迅速地跟在了后头。
却听身后传来几不可闻的一声嗤笑声,两个人惊异地回头看时,却是家丁装扮的两个身子纤细的人,正盯着两个人讥笑。
两个人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到被侧妃和皇子不放在眼里不算,还被家丁们嘲笑?
这个气,两个人怎能咽得下?正怒目相向时,却听那个家丁低低地开口了:“两位妹妹也不挑个时候儿穿衣裳,这么冷的天儿怎么还穿的跑解马似的?”
两个人这才听出来,原来是红绫的声音。怪不得没见这两人回来呢,原来是穿着男装回来的。
再细瞧时,碧痕赫然就在她左侧,一手抚在小腹上,口角露出微微的笑。两个人不由都震惊了:原来碧痕都有了身孕了。
眼中的嫉妒、羡慕不约而同地闪现了出来,碧痕和红绫也不理会两个人,径自快步跟着前头的人去了。
到了列翠阁,一应菜色都已摆好,只等着主人入座了。安然和赫连承玺两个坐了上首,看了看周围的几个人,目视着赫连承玺不语。
赫连承玺一笑:“这府内的事儿我不管,你想怎么分派就怎么分派!”
安然听他这样说,不由轻轻一笑,指着碧痕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了,坐下吧。”碧痕面带微笑,谢过了安然和赫连承玺,才打横坐在了对面。
安然的这一举动,引起了那几个宫女的啧啧称羡声,碧痕身子有孕,待遇一下子就比她们高了许多,这让她们哪能不红眼?
安然又指着老管家:“您在这府里出了不少力,今儿是家宴,您也坐了了吧!”
管家不想安然会这么礼遇他,在众人中,这是天大的面子。满脸堆笑地谢道:“娘娘,老奴算是哪个牌名儿上的人啊,主子们这就开始吧,老奴在一旁伺候着就得了。”
安然指着对面的椅子,道:“别谦让了,坐吧,这里又没有外人。你老天拔地的了,伺候的活儿交给他们干去。”管家这才告了罪,坐在了下首。
赫连承玺朝安然投去赞赏的一瞥,安然当作没事人一样,谈笑自若地和碧痕说着话,压根儿不理他。
一桌子丰盛的晚宴,就这么开始了。两个主子各怀心思,安然不乐意搭理赫连承玺,赫连承玺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上赶着巴结。是以,一大群人,乌压压的,或坐或站,竟然没有一声响动。
半天,安然用好了,放下了筷子,接过丫头递过来的热毛巾揩了揩手和嘴,这才款款地站起身子,对赫连承玺笑道:“王爷远道而来,劳累许久。妾身本该奉陪到底,无奈实在不胜酒力。若是王爷没有尽兴,就让碧痕她们陪着王爷吧。”
赫连承玺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安然就转身离开了。碧痕坐在对面,察言观色,看着这一对久别的年轻夫妻,心里暗自好笑:
看样子这主母不把王爷放在眼里呢,真是天助我也啊!到时候我生下孩子来,不论男女,也是王爷第一个孩子了。若是侧妃依旧这么乖张,哪个男人会受得了啊。到时候我只坐收渔翁之利吧!
碧痕打着如意算盘的同时,红绫和那两个宫女也各有心思。红绫想着:凭什么她去了一趟就能怀上孩子,我怎么不见动静?莫非她用了什么药?侧妃见她有孕,特意让她坐着,我和她也一同伺候的王爷,地位就相差这么悬殊?哼,先别得意着!
那两个宫女却是别样的心思:瞧瞧,人家跟了王爷出去一趟,就是不一样啊,怀上了孩子不说,侧妃还让她陪坐着,我们却得在这儿立规矩!都是王爷的女人,凭什么她就有那么好的命!
看样子,侧妃过两天,还真的能让王爷纳她为妾呢。我们两个岂不白跟了王爷一场了?
几个女人都存着心思,明面上依旧姐姐长妹妹短地叫着,亲热无间!
赫连承玺枯坐了一会,就撂下了筷子,看都没看碧痕一眼,径自去了。他心里暗想着:安然这是明摆着气不过自己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可是自己这个身体,她又不是不知道,若是真和她有了什么,才是麻烦事儿呢。
也不知道皇后给的解药是真是假,为了夫妻两个不致于痛苦一生,赫连承玺还是打开了那个小盒子,取出一粒如同珍珠般晶莹发亮的药丸,狠了狠心,吞了下去。
一时倒也没觉出有什么异常,赫连承玺又等了一刻,才来到安然屋里。守在门口的小丫头刚要行礼,却被他摆手止住了。小丫头悄没声儿地回到了下人房里,赫连承玺进了屋之后,顺手带上了门。
张眼往里看时,靠窗的一张软榻上,安然面朝里卧着,没有一丝儿声音,像是睡着了。赫连承玺嘴角轻轻地扬起来,竖起耳朵听了听四周,这才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蹑脚儿走向了安然。
轻轻地把两只手搭在安然的身上,赫连承玺喊着她的小名儿:“安然,安然……”
安然其实并没有睡着,喝了小半杯酒,头有些迷糊,又加上满肚子的气,所以,一回来就躺下了。这会子正迷迷瞪瞪的,猛听耳边传来一个悦耳的男声,一双水杏眼似睁不睁,抬头看了看,才知道赫连承玺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懒懒地翻了一个身,安然不着痕迹地甩开他的两只手,埋怨着:“这些丫头们越发没了规矩,你来了,也不进来禀我一声儿。”
说着就靸了鞋下地,预备着坐到桌边。赫连承玺哪肯放过她,捞住她的一只胳膊,紧紧地拽了,嘴里嬉笑着说道:“怎么我一来,你就要走?我们是夫妻,彼此用得着这么生疏吗?”
安然冷脸一笑:“王爷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我们是夫妻没错啊,我也从来没否认过!”
瞧了瞧赫连承玺脸上冷冰冰的面具,安然不无讥笑又略带心酸地说道:“我只知道夫妻之间都要坦诚相见,可是到目前,我都不知道我的夫君长什么样子,不管妍媸美丑,总得让我见个真佛吧?打量我是那几个眼皮子浅的宫女吗?”
赫连承玺无声地笑笑,这小女子发起威来,还真是有点样子啊。不就是想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儿吗?到了现在,自己已经不再惧怕皇后了,还戴着这幅面具,不过是想掩人耳目,以免他们对付自己罢了。
安然既然提出这个要求来,他也就没了顾忌。当下笑道:“娘子提出这个话来,为夫敢不相从?”
安然白了他一眼,嗔道:“少在这儿跟我套近乎。”话音未落,就见赫连承玺微微地低了头,再抬头时,脸上的面具已经去掉了。
安然睁大了一双明眸看去,赫然就是展尘!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心中猜测了千万回的那个人,现在就活生生地立在自己的面前。
颤抖着手儿,慢慢地抚上面前这张英俊的面容,安然不敢确定地问道:“哪个才是你?你究竟是展尘还是四皇子?”
赫连承玺一把攥住她一双莹白的小手:“我既是四皇子,也是展尘。你心中希望我是谁?”
“我希望你是展尘,是那个让我又气又恨的展尘!”安然几乎是眼睛里含着泪,咬牙切齿地说着。
转而又问道:“那个大火中被烧成了残废的人究竟是不是你啊?怎么你现在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
一提到这个沉重的话题,赫连承玺脸上没了刚才的嬉笑,转为一脸戚容:“那个烧伤的人,是我从小儿一起长大的兄弟,为了我,他甘冒此险。我从火里逃出来,他却……”语声已经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安然也自伤感,低了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装成有一个身子残废、面容丑陋的人,也不知道他究竟吃了多少苦。
手在他的脸上慢慢地抚着,安然语气里满是伤感:“我以为你的脸早就被烧得面目全非了呢!”
赫连承玺双手握着安然的手,哂笑道:“若是我真的面容丑陋,你还会喜欢我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