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一瘸一拐地被人搀进屋里,靠在床上坐着。王氏小心地给她脱了白色的布袜子,想看看到底怎么样。哪知这一动弹,就让安然疼得“丝丝”直冒冷气。
王氏忙托着她的脚仔细看了,只见脚踝处青紫肿大,纤细的足弯现在肿得已是碗口来粗。眼见着王氏拿着帕子揩抹眼泪,安然忙说道:“娘,我已经好多了,这脱了臼的地儿,已经让展尘给接好了。再休养两日就好利索了。您就别担心了。”
到底是自己的心头肉,安然虽然极力宽慰着王氏,王氏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落了下来,一边哽咽着数落安然:“你这孩子,做什么事儿都冲动,天都那么晚了,还跑到山上去,幸亏我让展尘跟了上去,否则,还不知道出什么事儿呢。”
安然听着王氏的埋怨,知道她心里是担忧自己才这样的。想想也是,要是当时不和王氏赌气,换一个时候儿去,也许不会碰上这样的事。只是现在已经这样了,说再多的也没用了。
王氏淌了一会儿泪,才想起来,要找点烧酒给安然洗洗脚,这样肿消得快。只是家里除了李叔一个男人,还有展尘就是新来的了。李叔平日里滴酒不沾,哪来的酒呢?
抱香男人倒好这个,不过现在人家带着老婆孩子都回村子里了。又是极黑的夜,离村子也有好几里路,上哪儿找烧酒呢?
王氏急得在屋里直搓手,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
安然瞧见王氏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问道:“娘,你才刚儿还担心我的脚来着,这会子又急什么?”
“哎呀,娘这不是想找些烧酒给你烫烫脚吗?”王氏为人胆小懦弱,遇起事来,又没了主意,一着急上火的,就好发个小脾气。
安然早就熟稔了自己母亲的这些特性,于是笑道:“娘,看把你急的,多大的事儿呀?没有了烧酒用其他的也可以啊。”
“其他的有什么能用的?”王氏虽然不信,但眼睛还是一亮。安然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笑道:“娘,亏了您还是种过菊花的呢,怎么就不知道菊花的效用呢?这菊花若是用来烫脚,也能消肿呢!这野生的更好呢。”
王氏这才知道,原来看似不起眼的花儿,还有这么多的用处,顿时一喜,忙找着安然装野菊花的布口袋,抓出一笊篱,让月朵去淘洗干净了,熬水给安然洗脚。
安然看着四个口袋,忙和王氏说道:“娘,这些花得赶紧倒出来,淘洗干净了好晾上,若是捂一夜,怕就不新鲜了。”
王氏站在床边,用指头戳了安然额头一下:“你呀,总有操不完的心,这些事交给月朵来做好了,你就给我安安心心地养着吧,等好了再弄这些。”
“哎,”安然长叹了一口气,笑道:“娘啊,您以为我不想歇着吗?可是我能歇着吗?”
王氏听安然说这些,不知该怎么接话了,良久才道:“你好歹也是罗家的女儿,整日里抛头露面的也不是个事儿。眼看着要及笄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着了。”
“罗家的女儿?”安然冷哼了一声,“娘,这么多年来,您怎么还相信这个?若是当初我落水死了,如今还有罗家的女儿这一说吗?我又不是罗家的千金小姐,而是一个被遗弃在外的孩子,对她们来说,我就是多余的。若是我不想方设法的赚些银子,我们这么几个人,这几年还能够过得如此滋润吗?”
安然的一番话说得王氏哑口无言,好半天,她才呐呐地说着:“你终归还是他的女儿呀。”
安然见王氏伤感,不忍再说些让她难过的话,于是缓了缓神,拉着王氏的手道:“娘,好了,别放在心上了。我知道你心里的苦,可这个世道,若是我们自个儿不争口气,还有谁能帮我们一把呢?娘说是不是这个理?娘嫌我在外头抛头露面的,那我以后少出去就是了。”
安然体贴懂事的话,让王氏心里欣慰了不少,于是娘儿两个互相依偎着,坐在床头上又说了好些体己话。夜色深了,王氏才恋恋地回屋里歇了。
自从安然过了十岁之后,就自个儿一屋睡了。看着王氏日渐佝偻的背影,安然心里叹息了一声:“娘啊,您这辈子太苦了,女儿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您后半生能富富足足地过完。我知道,这么多年,您心里还是放不下爹爹。可是,若是爹爹心里还有我们,为什么不来接我们回府?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从没来看过我们一眼?”
想着想着,安然就为自己的娘不值,可是也没法子,这个世道,女人的命运不就是这样的吗?不知道等以后自己长大了会怎样?正想得出神的时候,月朵端来了滚烫的熬菊花的水。
安然也不忙下脚,歪在床上等着水凉。又吩咐月朵,把菊花口袋拎到厨房里淘洗着,一匾一匾的晾上了,方才放了心。
把脚泡在盆里,一股麻凉的感觉传来,安然舒服地闭了闭眼,看着月朵收拾好了,就让她下去歇着了,一个人百无聊赖地,靠在床头上想着开茶馆的事儿,不知不觉地就迷糊过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窗外不知名的虫儿“唧唧”叫着。安然朦胧地睁了睁眼,这才发现屋内已是漆黑一片,想必灯里的油都点干了吧。感觉到浑身冰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脚还泡在盆里。
怪不得觉着冷呢,原来自己竟靠在这儿睡着了。安然苦笑了一下,从盆里拿出了脚,在床边的架子上摸索着一块干的软布,胡乱擦了,就想挪上床睡觉。
刚动弹了一下,只觉脚踝处一阵疼痛传来,让她吃力地倚在了床头上。
正想歇一歇,憋着一口气儿上去的时候,只听窗外传来“嗤”的一声,吓得安然一个激灵,凝神聚目四下乱找。极黑的夜里,恍惚觉得窗户上趴了一个人影。
安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努力睁大了眼睛看去,却什么都看不清。只是刚才的那个声音,安然确信自己一点儿都没听差,那明明就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暗夜里,安然屏住气,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不知道窗外的人是谁,会不会跳进屋里。
为了以防万一,安然悄悄地把手伸到了枕头底下,那儿有一把王氏经常做针线用的小剪刀。安然时常拿它来修指甲,为了便宜,就放在了枕头底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