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殿目光便齐刷刷聚到了那位官员的身上。
杨沐道:“说吧。”
那官员跨到了列中,手持笏板,一板一眼道:“我大苍自太鼎二年后,骤然崛起,至今已是六年,当此六年中,大苍开疆拓土,会盟伐晋,堪称声威赫赫。然则,盛名之下,却是难符。”
“如何难符?!”
“我大苍已然崛起,一军便可力压一国,如何难符?”
“胡言乱语!”
“此为大朝会,莫要哗众取宠!”
众臣纷纷驳斥,当下正是国民自豪感最强的时候,也是各大官员与有荣焉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一种即将成为大国之臣,预料苍国在几年之后会成为雄踞一方的大国,甚至争那一个霸主之位。
现在突然有一个人跳出来说,苍国盛名难符,这不是哗众取宠是什么?
莫非,想要凭借此,博得陛下的关注么?
只能说,这位官员太嫩了。
众所周知,这么多年来,陛下对拍马屁之风十分的厌恶,甚至一旦发现了直接剥夺官位的情况。
如今,在大朝会上个公然哗众取宠,岂不是自掘坟墓么?
自监察部设立以来,苍国的贪腐之风大为抑制,每年吏部的官员考核,也都要交由监察部审查一番,看有没有什么污点,凡是投机取巧的人,会得到很大程度上的打压。
所以,近年来苍国内大大小小的官员,其实大多都是务实派,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些走捷径或者钻空子起来的人。
这也就造成了,在这位官员一说出盛名难符的话之后,自动被大家归属于出风头的那一类人去了。
朝殿内大大小小的官员,便都将矛头对准了那人,仿佛自己不说两句表明态度,就是同流合污一般。
“众卿且住,让他说说吧。”杨沐淡淡出声,而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报上名来。”
立即,整个大殿便安静了下来,无一人说话。
皇帝陛下都发话了,也就没人再说下去。
大家都在等待那位官员出声,大部分人都抱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态,看看这样一个投机取巧的人,最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启禀陛下,微臣名为曾十三。”
曾十三?
杨沐略微惊讶,也没有多想什么。
在苍国的官府和朝堂里,有的是名字怪异的人。
特别是那些名字带数字的,更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出生贫寒,一般的农人家庭很少有起正式名字的,一般都是烂大街的贱名,或者是按照村里同一辈人的排行顺序起名字。
想必这个官员就是得益于苍国的教育制度,从底层奋斗出来,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地位,而一直没有改名的吧。
“陛下,伐晋之战我军虽胜,却是携诸国合盟之大势,晋国皇帝指挥失据,自断前路。”
“我大苍这么多年来一路高歌猛进,却多是依仗百姓投军之热情,骑兵攻伐之战力,眼下诸强并存之势已成定局,再过几年,诸国也将拥有骑兵,苍国之势再弱。”
“而眼下,伐晋之战将我大苍国内的积蓄消耗一空,我苍国若是再往前一步,安知不会被诸国忌惮?重现当日诸国合盟伐晋之局?我大苍与晋国相比,着实多有不如,是万万经不起诸国合盟攻伐的。”
“当此之际,苍国已成外强中干之虚势,若再沉浸于往日之战功,不思奋力振作,十年之后便是亡国之期!”
此言一出,举殿臣僚很是不悦。
这个叫曾十三的,未免也太危言耸听了,苍国如何便有了亡国之危?
国内君臣百姓团结一心,朝堂清明,边疆各军斗志昂扬,可谓是战无不胜。
要说苍国有亡国之危,当真匪夷所思!
诸臣欲要反驳,急切之间却又无由开口,曾十三并未列举出条条框框,话虽然大,却没有反驳的点,句句都言之凿凿。
一阵粗重喘息,大殿便又静了下来。
“苍国危局因由何在?”曾十三并未因为朝臣的异色而气势消弱,而是慷慨激昂,喊道:“第一,在于政令有所懈怠,这两年来我大苍虽然颁布了新的法令,但是却都是填补之前的漏洞,为了巩固已得之地的统治,仅此而已。”
“第二,在于粮草之储备,我大苍向来鼓励百姓开垦田地,划分出一拨又一拨农田,但是近年来百姓一家之收入增长,已经渐渐趋于平缓,开拓之心渐殆,积压之粮草无法带来更多的财富,长此以往必将使我军粮吃力。”
“第三,我大苍如今有三大军团进驻在晋城,有如剑芒在背,每日消耗之钱粮自是不必说,若是一旦重启战事,则是鞭长莫及,劳师千里损兵折将,一军溃便三军尽溃。”
“其四,我大苍与诸国的商贸,多赖于商务部与贵族,而百姓多无所参与,此次伐晋之战,我大苍米粮价格大涨,便可知银钱与货物,终究是不能永恒等价的。再如,臣听闻楚国近日又开勘探出了一座大银矿,王畿内的几座银矿也被我大军占领……如此一来,我苍国贩卖各种商货,竟然不及平白得来几座银矿,着实是令人费解。”
说完四点,曾十三微微一拱手,意思是让百官指正。
朝臣们沉默了,这番话说得人是一惊一愣,更是将目前苍国的问题正好点出来了。
尤其是最后一点,更是引人深思。
商务部下面的各个工厂,是能够赚很多的银子,也能够用货物结算。
但是,银钱总归是有流通的。
楚国勘探出一座大的银矿,岂不意味着凭空得了一大笔钱财?
往后,楚国便能用这座银矿中开采出来的银子,源源不断的购买苍国的货物。
这还只是一个例子,譬如晋国这个银矿储备丰富的国家,往后更能占据大便宜。
归根结底,就算是银子堆积如山,在战乱都时候,也不能当饭吃。
如果用不出去的话,和一堆破铜烂铁没有什么区别。
杨沐心里也十分的震惊。
他比一般的臣子官员看得远一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