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风在寂静的山林里穿梭，在树叶与雾气之间簌簌作响。
长年无人砍伐，林间树木得以安然生长，茂密的树冠与枝叶遮住黯淡的星光，
黑暗中隐约有夜枭的啼声与昆虫的振翅声，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动物存在的迹象。
窸窸窣窣，几十具骷髅排成一队，踏着整齐的步伐登上顶峰，吓得树枝上不知名的飞鸟像子弹一般射进夜幕里。
队列后方，雷恩站到一块苍白嶙峋的岩石上，眺望远处。
视线中，水手之城像是镶嵌在陆地与海洋交界处的一盏明灯，在乌云掩盖星月的黑夜里照亮大片海岸。
“那座高塔是法师塔吗？”
雷恩指着海岸附近一座高塔形建筑物发问。
他的向导用独眼和单筒望远镜望向高塔，随后作出回答：“大人，我不知道什么是法师塔，那是灯塔。”
“灯塔？”
“灯塔的烟柱和火光是船只回归港口的航标，有时在起了大雾的糟糕天气里，近海的船只需要灯塔的指引。”
“噢。”
雷恩点了点头，上古时期的法师塔也是指引平民的地标，在这个没有魔法的世界，人们总得发明各种各样的道具来代替魔法的作用，实现特定的目的，比如火枪、火炮和灯塔，就像古代法师为了替代某个道具或某个职业技能而发明特定法术。
考虑到如今萨托城已被中土大帝占领，贸然出现在哨塔侦查范围内很可能受到攻击，雷恩没有继续前进，而是先让巡林鸟飞向城墙，观察城内状况。
就在巡林鸟靠近城池时，一片巨大的阴影掠向上空。
“那是什么！”新晋巫妖辛克莱发出尖叫。
独眼佣兵惊呼一声，紧接着十指相扣，祈祷海神的庇佑。
空中，恐怖而优雅的庞然大物扇动巨大的骨翼，紫红色的冰冷火焰在牠灰黑色的骸骨间如血流般奔腾，于夜空中拖出一条细长的尾迹。
下一刻，尘埃般的巡林鸟消失了。
与此同时，雷恩右眼视界陷入漆黑，烈焰灼烧的痛楚直刺脑后。
他捂着眼眶，咬牙切齿地说出一个名词:“骨龙。”
骸骨之龙是地狱领空的巡视者，虽然牠们的力量远不如巨龙，但那毕竟是亡灵空军的高阶兵种，只有高阶法师才能与之抗衡。
为什么萨托城会出现骨龙？
难道中土大帝已经晋升高阶亡灵，能够驾驭骨龙？
如果是这样，牠大可不必调遣幽灵舰队奇袭海岸，直接骑着骨龙飞到萨托城上空、对着领主所在的城堡发射一道死亡吐息，就能轻易攻陷这座城邦。
雷恩取来独眼佣兵手中的望远镜，勉强睁着左眼观望上空。
他看见骨龙在空中以椭圆轨迹盘旋，似乎在宣示主权，等到骨龙飞回城墙时，他以哨塔为参照，大致推算出骨龙的体型，而后松了口气。
即使是体型最小的巨龙，也要比这头骨龙大得多。
也许这是某种黑魔法的产物，也许这个世界存在一种形似巨龙的飞行生物，而萨托城内的骨龙则是由那种飞行生物转化而成的亡灵。
毕竟这个世界的世界核心力低于盖兹大陆，经过数千万年的演变，有可能诞生体型远超狮鹫但小于巨龙的大型飞行生物。
总之，这不是真正的骸骨之龙。
“幽灵舰队登陆时，你没有看见这头骨龙？”雷恩问。
“没有。”独眼佣兵哆哆嗦嗦地提起酒壶，灌了一口银蛇酒壮胆，说，“大人，牠没发现咱们，现在逃还来得及。”
“如果你想离开，我不会阻拦，你可以带走战马和口粮，祝你好运。不过，你还能逃到哪儿去？难道诺丁城的雄狮火炮能击落骨龙么？”
佣兵已完成向导的职责，是走是留并不重要，但雷恩不会就此放弃，他的意图是谈判而非交战，并且他随时可以使用位面跃迁回到巴特利长林深处的陵墓中，即使直面亡灵君主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至于辛克莱？
法师可不在乎亡灵奴仆的死活。
独眼佣兵颓然坐倒，他知道雷恩说得没错，人类的生存空间已被压缩至西海岸一角，退无可退，就算逃过了今天，他还能逃过几个明天呢？
过了一会儿，他想起十几天前那个夜晚，骑士们举着白狮旗在羊角河畔向亡灵发起冲锋的场景，那印象深刻的一幕为他注入信心，他鼓起勇气开口说道：“大人，我不能像个懦夫一样逃跑，您需要我，我知道去哪儿探听情报。”
雷恩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明白这个佣兵误以为自己是去萨托城探听亡灵大军的情报，以便应对不久之后的战争。
这是个误会，但没必要解释，雷恩转头看向辛克莱，说：“你是巫妖，是西海岸的亡灵领主，现在你要向中土大帝臣服，我是逃亡的难民，是你抓回的奴隶，明白吗？”
“是，主人。”辛克莱低头答应。
牠的顺从出乎意料，雷恩原以为牠在见识过骨龙的威压后会设法叛逃。
或许，牠已明白自己的灵魂之火被雷恩用法术刻下了永不磨灭的烙印，因此不敢有任何违逆的想法。
由佣兵领头，他们从山林北面下去，沿途经过星星点点坐落在荒地上的建筑，那是旷野里的屋舍，或许多年以前曾有人居住，如今只有古老腐朽的框架。
一个小时后，辛克莱带领骷髅士兵，将雷恩和独眼佣兵“押送”至塔楼下方。
当他们出现在哨塔观察范围内，箭楼内的火枪、弓弩与火炮立刻将他们锁定，靠近吊桥时，雷恩看清了城楼上方的守军，其中半数是人类，大多神色紧张，其余则是身披甲胄的黄铜色骷髅与手持法杖的尸巫。
即使在众多亡灵法师聚集的灰烬岭，也不曾出现人类与亡灵混编的军队，雷恩实在想不明白，在没有魔法的世界，亡灵究竟如何与人类沟通？
很快，他得知了答案。
城楼上方负责指挥的尸巫勾了勾指骨，骷髅士兵抬来一副棺椁，立在人类士兵面前，接着，尸巫挥动骨杖，棺椁里爬满白蛆的尸体开口出声：“把他们吊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