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炮塔里这个人,并没有开火的意思,只是拿出一个手电筒,向自己打出信号。他知道对方有话要说,也许是想用莫尔斯码骂自己?他保持观察,同时打开电台。
“我是熊猫,呼叫老头子。我是熊猫。”
熊猫是航空志愿队第中队的呼号,他呼叫了几遍,电台呲呲作响,然后终于有了回音。
“……这里是指挥部。”
“有一架大型日本飞机向你们飞去,距离昆明大约900公里。我猜是97式水上飞机……但是有些奇怪,它的后部机枪塔破碎,机体布满弹孔。我只看到一名头上绑着绷带的家伙正在操纵飞机,还有另一名成员,他不断向我打出求救的信号。”
“你确定有没有看错?”
“我可以用我前妻的名誉发誓,他在向我发信号,或许是要向我投降?他们似乎愿意跟着我飞?我可以把它带到昆明湖。”
“不能让飞机靠近昆明,那样会让太多人看到,这件事很蹊跷,也许需要保密。你带着他们去一个人少的地方……嗯,去洱海降落,你在地图上能找到的。我这就给重庆打电话,让他们调本地里的部队封锁现场。”
“克莱尔,我们的合同里关于俘获敌机的条款是怎么写的?”
“并没有这样的条款。如果敌人愿意投诚,重庆政府会奖励他们,而不是你。不过,如果这架飞机安全降落,我可以考虑奖励你一箱啤酒。”
“也就是说,除了击落,任何其他情况,都不会有500美元?”
“是的,如果你把它撞下来,这在奖励范围内了。”
“好吧。狗娘养的合同。”
上尉恨恨道,他来中国是因为输了离婚官司而欠了一屁股的债,他大致需要击落0架日本飞机才能解决这件事。当然志愿航空队不是每个人都和自己一样怀着庸俗目的。
那边褚艾云还在反复打出信号,上尉并不擅长莫尔斯码,但是仍然读出了一些意思,其中有一个字是“湖”,显然这两个偷了飞机的日本人,打算找一片水域降落。
上尉向褚艾云竖起大拇指,然后做出手势,示意跟着他飞。他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既然老头子这么小气,就不能怪他自行其是了。他做出一个翻滚,然后向西南。去他妈的洱海,他打算直接引导飞去去昆明湖。
褚艾云再次走运,博因顿上尉知道地面高射炮的部署,他带着这架水上飞机,从西面绕到湖上空,以免地面上那些神经高度紧张的家伙,一顿乱揍,让他的啤酒泡汤。
副艇长跑到驾驶舱,帮助欧阳寿控制飞机。自起飞以来,欧阳寿已经坚持了6个小时,对于一个挨了一枪的人来说,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
“这些一定是委员长请来助战的洋人,看看那架花里胡哨的战斗机,一定比日本人的零式强。”
欧阳寿激动起来。
“是吗?”
副艇长佯装一无所知,他希望能调动欧阳寿的情绪,让他多少忘掉疼痛。
“你知道这些P40有多厉害吗?它们使用艾莉森的液冷发动机,肯定比零式更快。火力也很强,用大口径机枪。”
“但愿如此吧。”
褚艾云暧昧地回答道,他当然知道P40不过尔尔,未必强过零式。
“你不懂飞机,跟你说也白搭。这些飞机比苏联那些强多了。”
“嗯,强多了。”
褚艾云并没有欧阳寿那么多感慨,他不久前就通过截获的日本电报得知,日本人有过拦截从美国本土运送飞机和人员的货轮,到缅甸仰光的计划。为此美国派出了三艘重巡洋舰护航,某种程度上,志愿航空队的出现,是日美政治摊牌的前奏。只是他没料到这么快,这些飞机就出现在了中国上空。
“美国人还答应给我们B5轰炸机。原本我和大队长执行完这次任务,就会去缅甸接受训练,可惜……对了你刚才是怎么和这架飞机建立沟通的?”
“莫尔斯码?”
“呵呵,看不出你会的还挺多。看来是天意。”
“为什么是天意?”
“我原先以为,整个忠义救国军里会莫尔斯码的不超过0几个人,据我所知,在广德的电台训练班,也就只有十来个人去了忠救军。没想到你竟然也会这门手艺。”
“大哥,我看我们快要进入云南境内了。”
褚艾云岔开话题,他给自己编造的身份,并能给深藏这些古怪的技能找到合理性。
“是啊,云南地势太高,多事山地,淡水湖不多,希望能在燃料耗尽前找到。”
P40不时在他们前面晃来晃去,有时候滚转,有时候倒飞,感觉飞机里的美国人闲不住,有些多动症。他领的航线先是向南,然后转向西方。欧阳寿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最后需要一个刚到中国没几天的洋人领路,他当然也不会知道,给自己带路的还是一位将来叱咤太平洋的王牌飞行员。当然追根溯源,所有这一切都拜副驾驶席上的这位所赐,没有他搅和起来的巨大混乱,眼前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包括脚上挨的那一枪。
又经过了漫长飞行,终于看到了前面的一片波光。P40以一个筋斗爬到了水上飞机上面6点钟方向,预备着这架日本飞机如果耍花样,突然转向昆明市区投弹,就给他一下(唯一的方案是撞击一侧发动机)
欧阳寿降低高度,并开始减速。他从未驾驶过水上飞机,但是在这么辽阔的一片水面降落似乎并不太难。他控制住飞机姿态,尽量拉平,收油门并放下襟翼,高度掉的有些快,但是他毕竟没有受过训练,不知道正确的数字,也许水上飞机降落就是如此的?他想,用机腹撞击水面总比撞在坚硬的地面上好。
飞机急速落下,重重地落到水上,然后弹起,再落下。褚艾云忘记系上安全带,顿时被颠的七荤八素,头撞到仪表板上。他感觉第三次落下后,飞机向一侧倾斜,似乎有翻转的可能,不过倾覆趋势随即停止,并强硬地向另一侧倾斜,可以听到左侧机翼发出的吱吱呀呀的响声,如同要折断一般,这无疑是一侧机翼下浮筒抵抗住了巨大的惯性。欧阳寿的降落显然不算太成功,他的控制失当,出现在了每一个方向上。谢天谢地,飞机不再在水面上弹跳了,只是速度还无法降下来。
欧阳寿手忙脚乱地关闭了一侧发动机,他原本只打算减小油门,保持水上行驶能力,但是忙中出错,飞机开始在水面打转,以巨大坡度在水面侧滑,他迅速关掉了另一边发动机,在没有让一侧机翼解体。好在他们降落在了云南最大的淡水湖上,地方太小还真不够他折腾。最终他们几乎停在了湖泊的中央。
东京,日本皇宫。
近卫师团摆开依仗,分两边站在宫门口。目送一辆接着一辆的高级轿车,从门口鱼贯而入。
普通人远远可以看到这些劳斯莱斯或者奔驰轿车后面的车牌,通常都非常小的数字。画着铁锚的海军车牌是001和00,这意味着车上坐着的是海军大臣和军令部长。白色五星后面时00和00,这是陆军大臣以及总参谋长的座驾。即使对政治缺乏常识的人,也不难猜到,这么多大人物进宫,必然会有一次御前会议,但是没有人知道,这次会议将要决定日本的命运。
从以往的政治传统而言,御前会议只是一次走走过场的表演,大臣以及军队首脑们毕恭毕敬坐在那里,将之前五相会议或者大本营联络会议上,达成的一致意见,在天皇面前念一遍,天皇本人很可能一言不发;但是今天的情况有所不同,由于一个多月内,美国的制裁以及大西洋宪章等事件纷至沓来,近卫内阁完全措手不及。
在如何应对以上严重事件的问题上,内阁无法达成一致的意见,也就是说,他们将这些难题,直接带到了御前会议上。等待最后的“圣断”。
大人物们在休息室内等待着,消磨最后的时间,他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不时假意寒暄几句。大部分人神色不安,将难题推给天皇,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这也预示着第三次近卫内阁已经形同解体了。
蓄着任丹胡子的近卫文麿,一个人坐在一边抽烟,似乎被孤立了。他的私人秘书刚刚被特高课带走,特高课在尾琦住处搜出了大量的左翼书籍、密码本和调到特定频道,等着接受苏联广播的电台,但是还没有找到发报机,这说明还另有上线。有人会抓住这个机会,继续穷追猛打,不过对于近卫而言不完全算是坏事,这趟浑水也已经不想继续淌下去了,自中国事变以来,他一直在陆军部给他找的麻烦中周旋,但是这次军部将要惹的麻烦,不再是他能应付得了的。
带着黑框眼镜,显得特别亢奋的陆军大臣东条英机,在休息室内走来走去,不时放大声音谈论他的看法。
“冻结日本财产,这是最明显不过的宣战行为,只是没有在纸上签字罢了。如果不反抗,英美就会得寸进尺,一步步扼杀日本,认识不到这一点的人,无法带领日本走出当下的困境。”
近卫注意到,制衡力量已经消失,因为海军大臣及川以及军令部长永野,不停地点头表示赞同。
“陆军大臣阁下所言极是,但是我们海军更注重的是石油,海军每天需要消耗500吨石油,而我们的石油储备,只能坚持一年而已。除非立即停止所有舰船的调动和训练,停止新船建造。我想这正是英美想达成的目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