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佐,我们可不能再耽搁了,要是消息不实让我们扑空了,可就断粮了。”原田提醒道。
一木站在篝火边来回踱步。考虑追击的风险。他刚从几内亚过来,也搞不清本地复杂的民族构成和内在矛盾,只是南机关的铃木跟他简单介绍过几句:缅族在下缅甸,孟族在西部沿海地带,克钦人在北部。他们之间各有矛盾,互相厌恶,唯一能够利用的一点,是他们都不喜欢中国人。大佐从未认真思考过利用这信息。现在倒是好了,孟族自己找上门来,愿意帮助自己。但是其中会不会有诈?在吴蟠逃出来的残兵中,已经有人把褚亭长与诸葛亮相提并论的,他自然是不屑于此,就算真诸葛降世他也不放在眼里,但是无论如何鲁莽的军人,出征前总要三思。
一木转向少尉:“问这个土人叫什么名字?”
“哦。他叫约翰。”
一木一惊,没想到这个浑身只有裤衩,浑身精瘦还光着脚的家伙,有这么洋气的名字。
“大佐,是英国人起的教名。”
“你问问他,敌人有没有粮食?”
少尉连说带比划与土人沟通,这一带各族语言各不相同,但是都是高棉语的分支,日本当然没有这些小语种的储备人才。不过经过英国人教会近百年的不懈努力,当地人,尤其是头人阶层都能说几句英语,不少人诡异了基督教,某种程度上,日本人占了这个便宜。他们可以关西调英语和本地人的高棉腔英语,进行南腔北调的交流。
一木倒是不懂英语,他看着约翰张开双手比划的样子,似乎形容一个很大的物体,他觉得有门。
“大佐,问清楚了,他们的粮食是几天前,从铁鸟上扔下来的,很多。吃不完,还分给了附近克钦人。”
“果然如此,怪不得能够与我军周旋。让他把地点在地图上指出来。”
原田铺开地图,土人犯了难,他会拽几句英文,又对本地地形很熟,但是地图真是第一次看到。饶是参谋军官怎么形容,他也很难理解。最后无解,只能让他多找些孟族向导带路,一木大佐带兵去围剿褚亭长。
这一切,都让大佐觉得事情像是真的。从哪个丛林版的王子复仇记故事,到看不懂地图的向导,如果有诈,至少应该派一个能看懂地图的来。
事情大致如这个孟族人所说,不过他也隐瞒了一些事实。他的主子并没有那么隐忍,一面悄悄跟踪褚亭长,一面派人来通风报信,事实上,他他们全寨子出动,紧追褚亭长要他交出凶手,然后打了一仗,当然是打的鼻青脸肿回来,这才想到投靠日本人。他们有意无意的欺骗,其实是为了不在日本人面前丢脸,并没有多余的算计。不过让一木误以为褚亭长完全不知道行踪暴露。自己可能在敌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形成合围态势。
一木清直笃信命运,觉得这是上天给予的启示,不能错过。在新几内亚与陆战一师的对峙时,也是靠厌恶白人的当地人带领他们翻过山岭,才从偏僻小路绕到了敌人后面。这一战打出了一木支队的威名。日军缴获的美军书信里,经常能看到美国人对“丛林野人”(一木支队外号)恐惧的流露。
褚亭长的克钦族探子,一直在跟踪日军,丛林成为了单向透明的战场。一木支队从上到下,陶醉于“丛林野人”的诨号,士兵们以曾经杀死过猛兽,或者得过疟疾而痊愈为荣誉,他们视丛林行军速度为绝技,渐渐把自己欺骗了。事实上,他们并不知道,真正的野人是什么样的。克钦人在大白天,可以在很近距离内观察他们,在夜里,靠的更近,而日军却无法发现他们。
褚亭长的情报源源不断传来,他在地图上将一木进攻路线勾画出来。他决定暂缓处理那六名强奸妇女还打死村长。给自己惹祸的侦察兵,这会儿还用得到,不过战斗结束,得送军法审判,然后送到利多劳动营去修路。
他的部队纪律一直不如孙立人的部队,主要是缅北溃败后期,收容了很多来自于9、94、暂55师的兵痞和帮会分子,较之新8师这样底子好,又只补充学生兵的部队,自然要差。偷鸡摸狗是常事,杀人放火也不少见,他要是不过问,周有福每次都倾向于蒙混过去。老周靠这点道行,收拢了下面不少人心。也使得00师军纪一直得不到很好整肃。
褚亭长决定将计就计,要么将敌人引诱到开阔地由飞机轰炸,要么用几千名克钦的丛林战士,进行丛林伏击,一点点消耗敌人,具体如何,还要看敌人的下一步动作。
一大早,天津松岛街,川岛的饭店还未开门。趁着没客人,李香兰捯饬的花枝招展。与员工们拍了几张照,最后是与最近一直住在这里的浅野拍照。照向位置是刻意安排的,就大堂后面,巨大的财神爷前。浅野自然激动的不行,没想到自己只是去年提了一句,影佐这么上心给安排了一切?
影佐当然没这么好心,本质上。这是他的诱敌之计。东兴楼的这尊财神像是很好的标记,可以让具有情报分析能力的人顺藤摸瓜,找上门来。他觉得浅野在这里出现也比较合情合理,不至于太突兀,引起对方警惕。照片会发在明星画报上,可以看做李香兰替友人做的广告。围捕林九的计划还在制定,先得看看天津宪兵队能不能抓到昨夜那个从会场逃走的家伙,影佐当然并不看好宪兵队靠戒严能抓到那样的人。他当然也想到不到林秀轩其实就躲在隔了几扇门的地方。
拍完照,李香兰离开。浅野想起要去找他新结识的相好,影佐也不便阻拦,这里常驻的妓女都在有情报背景,通过他们把浅野的消息漏出去,也不失为一种自然的方法。当然时机得拿捏的非常好,影佐本人对昨天刺杀也大感意外,他原本觉得得等报纸上照片漏出去,敌人才能嗅到味儿,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他正打算换一个地方。
他将忧虑藏在心中,与川岛并肩从通道走过,身后随时跟着四个保镖。他们两人颇有默契,习惯于在这条幽暗又很长的通道上交流看法,这个地方的气氛很适合谋划阴谋。
“菊池的全城大搜查已经1个小时了,完全没有消息。这种事,最初的10个小时是关键,现在没信儿,多半是没指望了。”川岛芳子说道。
躲在屋子里的林秀轩听到了外面动静,赶紧趴到门边上偷听。
“不会有用的,那伙人不是泛泛之辈,昨天没有炸弹爆炸,我还真是意外。”
“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昨天军统那里回电报了。”
“怎么说?”
“他们要求确认身份。”芳子说。
“这套密码,是陈恭澍带到上海的,陈投靠我们以后,就再也没有用过,他们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让陈恭澍表明身份了。”
“做的不错,但是你必须非常小心陈恭澍这样的人。”
“你觉得他不可靠。”
“不可靠那是一定的,但是有的时候这种不可靠是可以利用的。”影佐说道,某种程度上,他也希望陈恭澍将一些信息泄露出去。当然这件事他不能对川岛说。
“他发出的电文我都自己查看过,不可能夹带我授意以外的任何信息。”
“有可能只是一个字的差别,就会是截然不同的意思,这种事不可能完全控制。”
“这一点我也……”川岛突然停住了。
此时,她正走到储物间的门前,如果不计算那扇门,与林秀轩隔着一米多而已。
“阁下,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气味?”影佐祯昭有些摸不到头脑。
“不可能,山口小姐从未到过这里,怎么会有这种味道?”
门后面林秀轩知道情况不好,他想起了昨夜打翻的那个香精瓶子,按说气味早散了,怎么她还能闻得到?看起来很可能勾起她的回忆。
或者可以冲出去搏一搏?一个念头冒出来。林确定影佐就在外面,因为今天他的嗓音有些复原了,把他干掉事情就解决了一半。他的枪里有5颗子弹,但是外面似乎有六个人。而且,这样鲁莽行事,不是他的风格。他立即放弃了这个念想,转而开始思忖计划B——怎么脱身。
“来人,把门给我打开。”川岛呵道。身后几名彪形大汉过来,开始拧动门把手,但是门已经被林秀轩动过手脚。怎么也打不开。
林退到书橱边上时,外面开始踢门。他研究过那扇厚实、考究的椿木大门,马强至少要两脚踹开,他自己可能要揣上五六次。他迅速钻进夹壁墙内部通道。关上书橱时,外面响起四次踢门声。他没工夫留心外面第几次能破门,赶紧向黑暗处跑。
大门被撞开。先是四名持枪保镖冲进来,然后川岛和影佐一起进来。保镖们立即四处搜查,翻看了杂物堆和钢琴下面,没有发现。但是屋子里的玫瑰精油味道却是如此的浓烈。林秀轩自己在这样环境待久了,鼻子麻木,自然闻不出来,但是川岛的鼻子几乎与狼狗接近,根本不可能瞒得了她。保镖们发现了地上丢着的瓶子和抹布,川岛过来查看,这不是半年前离开时的样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