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夜色之下,莽莽大山犹如巨龙横卧。黑水蜿蜒其中,波澜水面在微弱月光之下,泛着粼粼光华。
黑水之旁,乌山城内,依然还有灯火璀璨。
林长缨独自一人等在客栈之中,难免心忧。
既忧心于新是否能顺利找到许一,也忧心沈牧之被留在那阴阳天内是否安全。
楼下,还有酒客喧哗。嘈杂的声音,穿过紧闭的门窗,依然清晰可闻。
林长缨皱了皱眉头,有些烦躁。
忽然,有脚步声走到门外停了下来,听着像是店里的小二。
果不其然,随着敲门声的响起,小二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姑娘可歇下了?”
林长缨迈步过去,拉开了门,看向那低着头不太敢看她的小二,问:“什么事?”
小二伸手递过一封信,道:“刚才有孩子送了这封信过来,说是给姑娘的。”
林长缨一听,看着那封信并未立马伸手去接,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眼后,问小二:“那孩子呢?”
“那孩子已经跑了。”小二讪笑着回答。
“那你可有问是谁让他送的这封信吗?”林长缨又问。
小二一听,连忙答道:“这个小的倒是问了,说是一个年轻小伙。”
年轻小伙?
林长缨皱了皱眉头,他在这乌山城中并无什么熟人,而且今日入住这客栈,除了于新之外,也是无其他人知晓的。
谁会送信给他呢?
林长缨想了一会,心头有些猜测,但又觉得不太可能,迟疑了一下后,又问小二:“会不会是弄错了?”
小二笑了一下,道:“应该不会弄错的。小的这客栈当中,像姑娘这般一人住着的,仅有姑娘一人而已。”
林长缨闻言,便也不再说什么,谢过小二后,伸手将那封信接了过来。打开信一看,信上只写了一个地址:康寿街山河园。
林长缨看了一眼这地址,便立马将准备退下的小二又叫住了,问他:“这康寿街山河园是什么地方?”
小二回答:“这康寿街上住的都是富贵人家,至于这山河园,小的倒是不太清楚。要不,姑娘稍等等,小的帮你去打听打听?”
林长缨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那姑娘好好休息,小的先下去了。”小二说完,躬了躬腰,便退下了。
林长缨捏着那封信,站在门口,心头犹豫良久后,还是决定去这什么康寿街山河园看看。想着,她便出了房门,到楼下问了小二这康寿街山河园的位置,然后就寻了过去。
康寿街位于乌山城的北面,街上住的大多是富贵人家。
山河园一直在康寿街的末尾处。
林长缨站在远处一户人家的屋檐上,悄悄往那山河园的方向望去。只见夜色之中,那山河园内,虽也有烛光,但并不多。
偌大的院子,大部分都笼罩在深沉的黑暗之中,透着几分神秘。
只有前院亮着几许灯火,但也看不出什么。
不过,似乎并没有什么灵力的痕迹。
再看
门口处,昏暗烛光之下,倒是有一个人正拎着灯笼在门口站着,似乎是在等着谁。
那身影,远远看去,倒像是个年轻人,只是身上并无灵力痕迹,看体态也不像是个修行之人,很可能只是个普通人。
林长缨拧着眉头,又认真斟酌了许久后,身影一晃,便如夜鹰一般,掠下了屋檐,穿过浓浓夜色,在离着山河园不远的地方,悄然落下了身形,然后又悄悄打量了一下不远处门口站着的那个身影。
确实是个年轻人,但确实也不是她所猜测的那个‘年轻人’。
而且,这个年轻人,林长缨很确定自己不认识。
她忽然间没了再前去一探究竟的念头,正要离开的时候,那年轻人突然看到了她,猛地喊了一声:“林姑娘!”
急切高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的响亮。
一声林姑娘,让林长缨不由得停了脚步。
回头看向门口,那人已提着灯笼往她这边奔了过来。
林长缨暗自戒备,站在那没动,静静看着那男子跑到跟前,又略显局促地挤出一丝笑容,拱手作揖:“小生陆尤见过林姑娘。”
林长缨再次确定此人确实只是个普通人后,心底里的警惕略微少了一丝,而后开口问道:“我们认识?”
自称陆尤的年轻人闻言,讪笑了一下,道:“昨日下午在顺泰街,姑娘仗义出手救了一个女子,姑娘可还记得?”
林长缨闻言不由微愣了一下。她昨天在街上确实顺手救了一个女子,不过也因此事跟那个大明剑宗的人起了冲突,最后惹来了如今这局面。
莫非,眼前这个陆尤是那女子的家人?
只是,那女子又是如何知晓她姓林,住在那客栈之中?
陆尤似乎看出了林长缨心中疑惑,不等她发问,便又主动说道:“姑娘昨天所救之人,乃是家姐。当时,小生也在附近,只是赶到得不够及时,姑娘已经离去,所以未能当面道谢。后来,也在城中让人寻过姑娘,都未能寻见。今日家姐身边的侍女去街上时,正好瞧见了姑娘,就冒昧请了姑娘来家中一坐,还请姑娘不要怪罪!”
林长缨看着他,这陆尤言谈恳切真诚,倒像是确有那么回事。可此事,总让人觉得怪怪的。他们既然知道了她在那客栈,想要感谢,为何不亲自登门。就算不亲自登门,也可以让家里侍女小厮之类的来传个口信。可此人,偏偏这些方式都不选,非选了一种故作神秘的方式,引诱她来此。这怎么看都有几分不怀好意的意思。
林长缨想了一下,心中觉得还是警惕几分好,便道:“天色已不早,既已见过,你的感激之情我也已心领,那此事就这样了。告辞!”说罢,她就准备走。可陆尤却又喊道:“姑娘且留步。”
“还有何事?”林长缨皱眉。
陆尤讪笑了一下,道:“小生清楚,姑娘这等人物不喜被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打扰。只是,今夜引姑娘来此,确有要事想请姑娘帮忙,还请姑娘能再施援手,救我家姐一命!”说着,那陆尤竟是一撩衣摆,就要给林长缨跪下。
林长缨没拦他,听着他的膝盖咚地一声跪在了石
板上,眉头拧得更紧了一些。
这时,那陆尤又说道:“小生知道若是小生直接去客栈请姑娘,未必能请得动姑娘,所以故意如此,引姑娘来此。还请姑娘大发慈悲,再救家姐一次!”说完,磕头就拜。
林长缨平日里看着有些冷面,但实际却是个心善心软的。
此时见这书生模样的陆尤如此行为,心头仅剩的那些警惕也被心软给压了下去。犹豫了一下后,她便开了口:“你先起来说话。”
陆尤一听,大喜,又连磕了三头后,才站起身。
“你那家姐怎么了?”林长缨问。
陆尤回答得有些遮掩:“小生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姑娘要不亲自去看一下?”
林长缨看着他那满是祈求的眼神,终于还是心软,点头同意了。
陆尤大喜,忙领着林长缨往山河园走去。
很快,二人便到了山河园的大门口。陆尤一停不停地走上台阶,准备跨过门槛往门内走去。
而林长缨却停在了台阶下,抬头看着高挂在上的门匾,隐约觉得那上面鎏金的山河园三个字有些怪,可具体哪里怪,却说不上来。
这时,已经迈进门槛的陆尤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了站在那里没动的林姑娘,疑惑地问了一句:“林姑娘,怎么了?”
林长缨收回目光,摇了摇头,道:“没怎么。”说着,迈步就往台阶上走去。
陆尤站在门内看着她,嘴角的笑容真诚中透着谦卑,谦卑中又带着几许感激,感激中又夹杂着少许的急切,一切都表现得那么恰到好处。
可林长缨看着他,越看心中越觉得奇怪。
就在她抬脚准备跨境门槛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停住了。
陆尤看着她,眼底有一抹暗光一闪而过,而后问她:“怎么了,林姑娘?”
林长缨没作声,盯着他看了两眼后,忽地将那只悬在门槛上的脚给收了回来,道了一句:“昨日你家姐被那登徒子欺负的时候,是不是掉了一个荷包?”
陆尤一愣,旋即笑答道:“此事小生倒是不清楚。”
“那荷包被我留在了客栈,不如我现在去取来,待会见了你家姐,正好可以问问她。”林长缨说着,便往后退了一步。
陆尤站在门里,没动,只是那一双长得有些风流的丹凤眼,却微微眯了一下,而后轻声笑道:“不过一个荷包,姑娘不必着急,回头再取也是一样的。”
“还是现在去取了来好!”林长缨淡淡答道,随后脚下又往后退了一步。
陆尤还是站在那里没动,只是脸上那笑容却少了不少,也没了先前的谦卑,变得冷淡了不少:“姑娘既已来了,就不必急着走了。家姐还在里面等着,姑娘还是先随我进去吧!”随着他话音一落,林长缨忽然眼前一虚,再看,她竟已在门槛之内。
陆尤就站在她身旁,微笑着看着他,手中那盏灯笼,微光昏暗,却丝毫不动。
“林姑娘,请随小生来!”他的笑容里,又恢复了之前的真诚,谦卑,感激,和急切。
林长缨站在那,心头却有寒意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