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首峰,钦天殿。
何羡将云浅送到钦天殿门口,就被尤一拦下了。
尤一面无表情地看了何羡一眼,淡淡道:“何师兄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何羡也未强求,道:“好。那我先走了。”说罢,果真毫不停留,转身离去。
看着他化作剑光远去后,尤一看向云浅,目光掠过他唇角的血迹,还有高肿的脸颊,眉头微微一皱后,什么都没问,只是淡淡说道:“师父在里面等你。”
云浅没说话,低眉垂首地走了进去。
刚进去,没走两步,就听到一声冷喝:“跪下!”
云浅身子颤了一下后,屈膝跪了下来。
“知错了吗?”前头的黑暗中,再度传来冰冷的声音,比之前在正阳殿中赵正光的声音还冷,听不出失望,也听不出任何的愤怒,只有冰冷的淡漠。而正是这种淡漠,却让云浅心中愈发的恐惧。
云浅迟疑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问你,知错了吗?”冰冷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耐烦。
云浅身子不由颤了一下,紧接着,牙一咬,道:“弟子不知错在哪里,还望师父明言。”
“连错在哪里都不知道吗?”黑暗中的声音里忽然就多了一丝阴沉。
“赵师叔说弟子错了,师父也说弟子错了。可弟子真的不知道弟子哪里错了!今日的事情,确实与弟子无关!”云浅忍着心中恐惧,大声回答着。
黑暗中一阵沉默。
云浅心中忐忑,跪在地上,搁在身侧,藏在袖中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片刻,黑暗中那道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看来正光说得没错,我确实太纵容你了。”话音未落,一道微风忽然迎面而来,接着云浅的视线中便多了一双鞋子,不等他反应过来,一道光芒忽然在眼前闪亮。
云浅慌忙抬头,只见一掌迎面拍来,正中眉心。掌中金光没入眉心消失不见。
可云浅,却是突然脸色苍白,仰头看向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满目地不敢置信:“师父,您……”
“十年之内,你若能挣脱此封印,那掌门之位还是你的。若是不行,那只能说明,你确实不配做我的弟子,不配做大剑门的掌门,那你也就不用再出来了。”说罢,乐山突然喊了一声尤一。
尤一从门外闪现:“师父,您叫我。”
“带他去后山禁地。”乐山说完,已经扭过身,又重新步入了黑暗之中。
尤一站在门口,神色微微变了变。
“师兄,走吧。”片刻后,他看着跪在地上,身形颓然的云浅,淡淡喊了一声。
云浅身子颤了一下,而后有些吃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过身,失魂落魄抬眼看向尤一。尤一也正好看向他,两人目光一触,云浅忽地一愣,而后神色顿变。
“是你……”他看着尤一,不敢置信。
尤一却面无表情,反问道:“师兄在说什么?”
“是你故意陷害我,对吗?”云浅盯着尤一,眼中已有恨意。
“我不知道师兄在说什么!”尤一依旧面无表情,说完之后,又催促道:“师兄还是赶紧的吧,不然师父又该生气了!”
云浅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蓦地挺直了背脊,往外走去。
尤一目不斜视地等着他擦身而过,而后转身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往后山走去。
路过松林,路过悬崖,走过石桥,最后到了一片云海之前。
尤一看了一眼那悬崖边
立着的石碑,淡淡催促道:“师兄赶紧的吧。”
云浅回头看他,忽而嘴角泛出一丝冷笑:“你以为这样你就能顶替我,坐上掌门之位了吗?”
尤一看向他,淡淡道:“师兄看重那掌门之位,不代表师弟也同样看重。”
云浅一愣:“那你是为了什么?”
尤一微微偏过脑袋想了想,忽然咧嘴一笑,道:“你忘了,我跟沈牧之关系挺好的!”
云浅又是一愣,目光狐疑地打量着尤一:“这么说,毒不是你给的林芳菲?”
尤一眉头一挑,道:“自然不是。我说了,我跟牧之关系挺好,我怎么会帮着林芳菲去害他呢!”
“那是谁?”云浅盯着他,眼中犹有狐疑。
尤一看着他,目光丝毫不让,嘴角笑容淡定:“师兄真是有趣,这事你怎么问起我了!存放蝰毒的地方,除了师父外,只有你进得去,总不可能是师父给的吧?”
“你进不去那里?那赵正光又是怎么进去的?”云浅不甘心地追问。
尤一看了他一眼,微笑着回答:“自然是师父带赵师叔进去的。”
云浅看着他,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可一时间,他也找不到到底哪里不对劲。看着眼前的尤一,云浅忽然觉得自己看不透他。这个比他小了好多岁的师弟,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他的笑容是那么的令人心中发毛。
“师兄,赶紧的吧,我还赶着回去跟师父汇报呢!”尤一脸上笑容忽然一收,淡声催促道。
云浅最后盯了他一眼,而后转身一跃,便没入了云海之中,消失不见。
尤一看着那迅速归于平静的云海,嘴角一勾,刚才那笑容再度出现:“师兄为何就不信呢……”
……
……
沈牧之真的昏睡了两天才醒。
这两天里,剑首峰的大师兄云浅突然宣布闭关,说是要冲刺上境。
大剑门上下闻听这消息后,自是一番惊叹这云师兄的天资之好,让人望尘莫及。
而除此之外,正阳峰上的热闹也不少。
陶华连着去闹了三次,要赵正光将林芳菲放出来,第一次,赵正光避而不见,第二次,赵正光坐在小灵剑阁前,听着他吵了半个时辰,声音之大,即使那些只敢躲在正阳殿旁山道上偷听的弟子都听了一清二楚。
第三次,陶华御剑而来,还未落地,就被赵正光一剑逼了回去,狼狈至极。
而后,他去了剑首峰,也不知在钦天殿与掌门说了什么。
不过,后面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湛文也来了一次正阳峰,在小灵剑阁前与赵正光聊了一炷香时间,就走了。
而后,赵正光为维护沈牧之,枉顾真相颠倒黑白的种种流言开始在门中传扬了开来。
不过,赵正光并不在意。
午后,赵正光去看了沈牧之后回来,发现何羡正在小灵剑阁前等着他。
“去看过牧之了?”赵正光微笑着问。
何羡点头。
两人坐下后,何羡看向赵正光,道:“这两天门中弟子都在说您。”
赵正光浑不在意,笑了一笑,道:“嘴巴长在他们身上,爱说就说吧。”
“但终归会有些影响。”何羡沉吟着说道。
赵正光抬眼看他:“怎么?你这话外之意是嫌我当日处理得太过粗暴冲动了?”
何羡讪笑一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您或许该出来解释一下?”
“解释
什么?”赵正光哼了一声:“有私心的人你解释再多也没用,脑子笨的人,你今天解释了,明天他们照样还是会被煽动,至于那些真聪明的,不用解释,也能看得清真相。所以,何必解释!”
何羡苦笑。
“再说了,光解释就有用?大部分人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你解释,他们只会觉得你是欲盖弥彰。除非,我们有确凿证据砸到他们面前,可我们有吗?”赵正光说着,又瞪了他一眼:“你真以为那日我是真冲动吗?当日之事,除了你虞师叔的弟子玉致还有牧之之外,就只有她一人知道真相。就算玄诚看到她劫走了牧之又如何?他的话说出来,有人信吗?我当时刚赶回来,从哪里去找证据?又能找得到什么证据?
她林芳菲之所以会毫不顾忌地出手,哪怕一眼看去,全是漏洞也无所谓,无非就是觉得我找不到证据,就不能拿她怎么样!她就是想看我明知道是她却又动不了她的样子!
既如此,我为何要让她如愿?
不讲道理又如何?
我赵正光何时怕过人言?
这整件事,只要你虞师叔能看清真相就行了!其他人……不重要!”
“可……”何羡还想再说两句。
可赵正光却是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语重心长道:“你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时候太守规矩。人呢,不能太守规矩。太守规矩,会吃亏的!就好像这一次的事情,你要是早点把那小姑娘从玉和峰接出来,不就没这事了吗?林芳菲这计划之所以能得手,还不是算准你不会去强行带人走的吗?”
何羡看着赵正光,听着这话,嘴角苦笑更浓了:“师叔这是在怪我吗?”
赵正光斜了他一眼:“我怪你干什么!我只怪牧之那小子,勇气足够,就是缺点脑子!”
“他还小!”何羡替牧之解释了一句。
赵正光一听,结果立马顺杆下:“那倒也是。”
何羡顿时哭笑不得。
又闲聊了几句后,何羡突然想起今日来此的正事,忙说道:“您之前让我查的事情,今日有点眉目了。牧之之前中的蝰毒,可能真的不是云浅那里来的。”
赵正光闻言,眉头一挑,道:“真有人把蝰毒重新炼出来了?”
何羡道:“应该是的,今早外门的人来报,说确实在外面发现了有人在卖蝰毒。”
“去仔细查查,看看这蝰毒是从哪里出来的。”赵正光微微皱起眉头,沉声道。
何羡点头。
接着,话锋又是一转,问:“那日我答应林姑娘的事情,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赵正光看向他:“你都答应了我还能怎么样?”
何羡却有些不太信他:“那您打算什么时候让牧之从小梅园搬出来?”
“搬出来做什么!”赵正光看他一眼,淡淡道:“不成婚,也没必要搬出来啊!那地方既然住的好好的,那就继续住下去嘛!”
何羡不由苦笑,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论无赖,这门中大概没人比得过自己这师叔……
不过,他倒也不担心林姑娘真的会因此而对沈牧之下毒手,当日她既然肯救沈牧之,那肯定不会再动手杀他。何况,那林姑娘看着孤傲,但实际也并非心狠手辣之人。否则当初不会救牧之,后来也不会救张吕二人,前两日更不会冒险出手相救沈牧之了……
她能解蝰毒一事,若是传出去,恐怕又要让不少人动了心思了……
牧之蝰毒被解一事,还须得寻个好的借口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