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子!请等一下……三公子……”
对方可能也是想躲雨, 身形轻飘飘的移动飞快, 好似会轻功一样。他们本来就隔了一段距离,叶君书卯尽全力去追, 好一会儿都没追上。
叶君书的眼中只倒映着对方的背影, “三公子……”
那人似乎才反应过来有人在喊他, 疾驰的脚步忽然一顿, 而后转过身,半挽的青丝微微拂动。
叶君书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玄衣人面前,他的笑容极为灿烂,语气雀跃地说道:“三公子,没想到能再次遇见你, 真是太巧了!”
对方并没有说话,而是略抬头看向叶君书,修长的手指微微触碰覆盖半张脸的银色冷制面具, 清冷的眸光似是有些疑惑。
发热的头脑稍稍冷却之后,叶君书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十分唐突。
他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等反应过来后,才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
大街上追着一个哥儿跑?
幸好对方没有追究自己的失礼, 不然,被当做登徒子看待都有可能。
然而对上三公子全然陌生的目光, 叶君书的心情还是失落了片刻,不过他还是努力组织语言解释道:“你不记得了吗?三年前在丰城县,你向我问过路。后来还帮过我……嗯, 还对我说有缘再见……”
不知是紧张还是其他,叶君书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说到后面,他神情沮丧极了。
也对,三年多了,对方不记得自己是正常,毕竟只有两面之缘,更何况自己变化这么大……
三公子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叶君书说话,然后就看到他像个斗败的公鸡似的,垂头丧气,便说道:“我记得你。”
叶君书正失落着,猛然听到这四个字,顿时满血复活,他满目喜悦,看着三公子忍不住地笑:“太好了……”
三公子还记得他!还记得!
细细绵绵的雨丝还在下着,似乎有加大的趋势,叶君书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提议道:“三公子,不如我们先到附近避避雨?”
他们还可以趁机叙叙旧!
李玙看了对方一瞬,在对方不自觉紧张的目光下,淡淡勾了勾唇角,随即点点头。
叶君书左右张望了下,最后他们并没走太远,而是寻了附近一处屋檐下站着。
天空虽然阴云密布,但看这架势,最多下场中雨,雨势不会太大,而且没怎么刮风,他们站在屋檐下,刚好不会被雨淋到。
这里不是热闹的集市,叶君书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看着有点偏僻,来往的人不多,要么淋着雨匆匆跑过,要么撑着油伞慢慢走过。
气氛安静了好一会儿,两人皆没有说话,叶君书目光直视前方,余光却偷偷打量对方。
三年多不见,对方的变化也很大,由于上过战场的原因,整个人尽管十分收敛气势,但是就这么安静地站着,就有种无形的气场。
又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从旁边路过的陌生人都不自觉绕开距离。
叶君书还记得他当年骑马逆着光朝他而来的画面,十分耀眼,温暖人心。
然而此时却冰冷冷的,仿佛性情大变。
叶君书这几年一直在关注他的消息,看来边塞军旅生涯,给了三公子带来很大影响。
叶君书努力搭话,“对了,一直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叶君书,不知三公子怎么称呼?”
刚问完,就想到在这个时代,哥儿家的姓名是不能随便透露给外人知的,顿时恨不得自打巴掌,他连忙解释道,“三公子别误会,在下并没有冒犯公子的意思,在下的意思是如果不方便……”
叶君书简直说不下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遇到三公子后,就一直在他面前频频犯低级错误。
“李玙。”
他并不介意自己的名字被外人熟知,虽然他人没有刻意提及,但事实上,他的名字在宫廷内外,并不是什么秘密。
而在边塞之地,他当年刚刚去军营时,被军中的一些刺头直接连名带姓的喊也是常有的事,直到自己树立了威信。
叶君书正式自我介绍: “在下叶君书,字子舟,你可以称呼我为子舟,亲友都是这般喊我的。”说道后面,眉宇间都染上笑意。
李玙微微点头,“你为何会来京城?”
叶君书不自觉挺直腰板,他装作不经意地道:“今年乡试考上雍州解元,便提前来上京,准备明年的会试。”
“很厉害。”
虽然李玙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是叶君书愣是从中听出了赞赏,顿时心花朵朵开。
他轻咳一声,谦虚道:“天下能人居多,在下才疏学浅,当不得三公子厚赞,不过奋力一搏罢了。”
“希望明年能听到你金榜题名的好消息。”李玙真诚道。
叶君书拱手,“定不辜负三公子厚望。”
两人浅谈一阵,叶君书觉得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他恨不得雨下得再大点再久点。
然而这场雨只是阵雨,李玙望向雨幕时,已经在慢慢变小,乌云渐渐散去。
似乎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李玙侧过头,“告辞。”
玄色的衣摆轻轻掠过,李玙向叶君书道别,踩上湿润的地板。
叶君书眨眨眼,呆立片刻,忽然喊住人:“等等!”
李玙疑惑地转身。
叶君书走上前,微微脸红,他不好意思道:“三公子,可以送我回家吗?那个,在下初来乍到,对上京还不是很熟悉……”
李玙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叶君书提出这个要求,随即点头,“嗯。”
“麻烦你了。”叶君书说了地址。
李玙便带叶君书往右边的道路走去。
原来,他一开始走的方向就不对。
李玙对上京十分熟悉,似乎带着叶君书抄了近路,走过几条巷子,没多久就看到了方府。
叶君书再次道谢。
正要开口询问邀请他要不进去坐坐?
李玙突然开口问道:“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啊?”叶君书懵了下,不懂李玙怎么忽然问这么莫名其妙的话,“就、就这么认出来的啊……”
李玙似乎勾了勾唇,朝叶君书点点头,“告辞。”
随后转身离开。
叶君书目送李屿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站立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府。
家里的孩子已经睡醒起来,热闹的聚集一处,叶君书一如既往地维持长兄风范,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只是孩子们觉得,自家大哥今天好好说话,他们提什么要求都同意了!
此时已是夜幕降临,叶君书有条不紊的一步步做着自己的事,和孩子们一起用晚膳,陪孩子们耍了一会儿,再去刚整理出来的书房看会儿书,到时间了回房休息。
一回到房间,叶君书就扑到床上,抱着被子滚了几滚,无声地大笑,他来京城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他的梦中情人!这不正说明他们有缘吗?
嘿嘿嘿嘿嘿……
虽然很多年前就知道自己没什么机会,他以为自己已经将刚刚露出苗头的情愫掐灭了,但是再一次看到三公子,他依然很开心。
叶君书傻乐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三公子离开前问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三公子是意外,觉得想不通自己明明带着面具,他却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吗?
明明不过见过两面,还是三年多前的事。
叶君书此刻懊恼极了,他觉得自己下意识的回答一点都不好,他应该回答得完美点,比如自己对他心存好感,这几年一直没忘记他,自然能看的出来……
不不不,这样的回答太孟浪了,说不定反而会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今天的表现已经够挫了,完全没将自己优秀的一面表现出来。
应该要含蓄点……
叶君书突然将脸狠狠砸向被子,埋了起来,他忘了和三公子约下一次见面的时间了啊啊啊!他们还能再见吗?
不过,他们今天交换了名字了欸!
叶君书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家自前大元帅和二儿子战死后,只有大少爷李长川和三公子李玙两个嫡系相依为命。
李家兄弟前几年伊始一直镇守边关,直到年初才将异族逼退,换来敌方的投降。
前几个月,当今下旨召李家兄弟回京复命,朝廷才知道,李长川几年前突遭埋伏,险些丧命,李玙带兵闯入,将李长川救了回来,但由于伤势太重,医治不及时,李长川的双腿已经半废,几乎无法站立。
为了军心稳定,他们将这个消息瞒住,对外称只是受了点伤,需要时间才能痊愈。
李玙则代替李长川上阵领兵杀敌,李长川则隐退幕后,运筹帷幄。
他们兄弟齐心,最终将敌军打败,外族送来降书,得来一时风平浪静。
他们兄弟回到京城复命,一个残废无法站立,一个脸上被划了刀伤,没得到及时治疗导致毁容,别说兵权在握在军中威望高得让上位者忌惮。
皇帝看到李家为了守卫大夏落得如此境地,他的心简直要被愧疚之感淹没。
厚赏一波接一波。
李长川被册封镇国一等侯,爵位世袭罔替。
朝廷无人敢有异议。
而兵权,依然握在李家人手里。
这个时候的大夏将李家奉若神明,如果皇家做出什么卸磨杀驴的动作,恐怕会被千夫所指,民心不稳。
李玙回到镇国府,天色已经暗下来。
整个府邸静悄悄的,训练有素的侍卫正在巡逻。
连来往都仆从侍从,走路都带着军人独特的英姿飒爽。
不愧是武将世家。
李长川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本书在看,注意到弟弟回来,抬眼望过去,随即挑挑眉,将书本随手放下,“今天遇到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李玙下意识摸摸嘴角,“有吗?”
李长川笑了笑,“你说呢?”虽然弟弟并没什么情绪外露,但他作为时刻关注弟弟的好兄长,自然能分辨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或许吧,今天遇到个旧识。”
“哦?”李长川顿时感兴趣地问,“爷儿还是哥儿?我认识吗?成亲没?”
李屿顿时黑了脸,“那只是个孩子,哥,晚上别看那么久书,对眼睛不好。嗯,没什么事我先回房了。”
说完,不管李长川什么反应,李屿转身就离开。
李长川愕然,呃,怎么弟弟突然就生气了?他只是稍微关心了点多问了句而已。
嗯,都说长兄如父,虽然外人都说他家哥儿年纪大了结契不出去,但才不管外人怎么想,他就觉得他家哥儿还小,对感情一事不懂,怕被骗了才关心的,怎么就被嫌弃呢?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李玙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虽然自己是个哥儿,但是他不像其他哥儿那样,喜好精致的装扮,他的房间处处彰显冷硬的格调,同样十分简洁,没有多余的修饰。
李屿坐在梳妆台上,看着铜镜里模糊的面容,抬手摸了摸冰冷轻薄的面具,淡色的唇角微微勾起,忽然不知想到什么,唇边的弧度又淡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莫慌,小受所谓的毁容并没想象的那么严重,大概就是观念不同造成的,具体可参考如下:
李玙:【佯装平静】我毁容了。
叶君书:【真诚地】我不介意,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
鼓足勇气的李玙解下面具。
已经做好看到一张凹凸不平狰狞脸准备的叶君书:?????【确定这不是在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