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到一阵丝竹之声,青云摇摇头,对年羹尧道:“走罢。”
才掀了帘子出门,却见到黛玉笑盈盈地立在外头,头戴帷帽,素手挽起垂着的白纱,花颜半露,得意地道:“我就说你们跑到哪里去了,可不是叫我在这里逮着了。左右等你不回去,我也出来走走,也真是凑巧,第一家就碰到你们。”
青云摇头叹道:“你怎么也出来了?不是让你在家歇着么?”
黛玉挽着他手臂撒娇道:“我才不要在家里歇着,我也要出门长长见识。”
青云因隔壁雅间有诸位皇子在座,便不想让黛玉在这里久呆,含笑道:“既然如此,哥哥就带着你到处去逛逛,许是首饰你自己挑选更好些。”心下也不禁暗叹真是凑巧,胤禟等人竟也会选了这一家茶楼吃茶听唱。
虽说世事无常,可是如此巧合,却又让他未免十分疑惑了。
这家茶楼原是这里极好极清净的一家,他才会选了这里与年羹尧议事,却没想到连皇子亦会降临,瞧着那隔壁雅间小厮跑堂的进进出出,模样都不是十分生疏,神色又是十分恭敬地服侍着,便知道已经不是一回两回的事情了。
黛玉却是一无所知,只天真烂漫地想着出门玩耍,扯着他就往外走。
白纱滑落,掩住了绝世丽颜。
堪堪这时候,却见隔壁帘子掀起,一名温润清秀的少年笑吟吟地道:“听着声音还以为听错了,却没想到果真是林格格,真是天缘凑巧,在此相遇。”
言辞有度,语气温和,来人也是十分有礼,正是青云所猜测在座的胤祀。
黛玉不禁有些讶异,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们,难道他们都不用上学去?
“八爷怎么会在这里?”黛玉疑惑地问道,心里不喜别人打搅,俏脸上自然而然带了出来,若非瞧在曲阑的面上,她也不会搭理胤祀。
胤祀轻笑道:“这是九弟门下的奴才开的茶楼,好容易出宫一趟,过来坐坐。”
这句话,虽是无意,却也给青云解了心中的疑惑。
原来这是他们的茶楼,怪道如此熟悉,那么也是打探消息的一处了?
黛玉几不可见地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就不打搅八爷的逍遥自在了。”转头看着青云道:“哥哥,我们走罢,我才想起来,要去选几样礼物给康亲王福晋送去呢,再给明双格格选几样精巧的玩意儿。”
胤祀忙笑道:“寒冬冷僻,由我做东,林格格何不在茶楼吃些茶再走?”
黛玉淡淡一笑,拒绝道:“不用了,我和哥哥还要逛街呢!”
况且大概也猜测得到他并非一个人在茶楼里,有些年轻的皇子可是十分淘气的,见一回两回也都言语上十分不让人。
胤祀听了倒也神色如常,笑道:“既然如此,那也罢了。”
骄傲使得他即使十分失望,也不会流露出来。
青云见状暗暗点头,果然这胤祀也不是一般人,随口告辞,方带着黛玉离去。
瞧着兄妹两个人的背影,胤祀怔怔而立,胤禟挑起帘子探头道:“八哥你瞧什么呢?那林格格不答应也就罢了,你可别忘了,你也算是有家室的人,那未来的八嫂可和林格格好着呢,若是告了你一状,八嫂可不恼死。”
曲阑格格虽然还未进门,可泼辣之性,可是人人皆知。
“你胡说什么?”胤祀笑着敲敲他的脑袋,弯腰进去,才轻轻地道:“小心一些罢,虽然这家茶楼是你的,可是你没瞧见林青云身后站着的是年羹尧?那可是四哥门下的奴才,若是走漏了一丝消息,都吃不了兜着走呢!”
胤禟一愣,再去看时,已经不见了青云等人的背影。
胤俄在里头吃酒玩耍,嚷道:“八哥九哥你们还不过来吃酒,仔细冷了。”
里头除了这哥们三个,还有年纪只有七八岁的胤祯。
堪堪落座,胤祯一面拈着果子吃个不住,一面道:“八哥怕什么?我就不怕四哥能做什么。如今凝香格格死了,他回来才是不好跟皇阿玛交代呢!”
胤祯是德妃的小儿子,与胤禛年纪相差约有十岁,他从小又是德妃跟前抚养长大,自然而然与胤禛这位佟佳氏皇后跟前长大的哥哥不怎么亲热,六阿哥胤祚早年夭折,德妃只余下一子,也不免疼胤祯胜胤禛十倍,兄弟两个颇有嫌隙。
胤祀忙双眸如墨色,深不见底,轻斥道:“十四弟别胡说。”
看着眼前香炉里的一缕青烟,心思也不知道飞到了何处,半日才道:“四哥怎么说也都是咱们的哥哥,他虽然与我们不是十分熟稔亲热,可是他也是十分照顾我们的好兄长,凝香格格的死,皇阿玛也不会怪他。”
听了胤祀的话,胤祯方默不作声,唯有窗外的风送来梅花的幽香。
房中的歌姬也忙拿起牙板,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清曲儿。
胤祀却爱清净,听得皱眉不已,抬手止住,吩咐人赏了钱,便撵出去了。
胤禟也颇嗜酒,难得出宫一回,吃得面颊晕红,酒气冲天,口齿不清地道:“八哥,我听额娘提过一回,现如今宫里头,大哥和太子已经互不相让了,前儿个似乎在皇阿玛的书房里争得面红耳赤的,你回去须得好好劝劝大哥才是。”
胤祀正在凝思中,眼前唯独掠过一双清澈的明眸,心动神摇。
忽闻胤禟此语,胤祀不由得暗暗一惊,沉吟道:“我虽与大哥亲厚,只是朝堂上的事情终究由不得我们说了算,只好回去劝劝他罢了,皇阿玛最疼太子,他自己心里也是知道的,若是争斗下去,总是讨不到好处的。”
四位兄弟素来都是以胤祀为首,听了这话也都放心了。
待得出了茶楼,胤禟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在茶楼喝酒,也还真是奇谈。
胤祀命人先送胤禟与胤俄胤祯回去,自己却想在外面走一走。
也算是散散心罢,本为胤禛指婚而略有些欢喜,此时却一场空欢喜。
是嫉妒他罢?只要他娶了亲,那么那个玉人儿便不会是他的。可凝香格格死了,胤禛依然是未娶之身,而自己,却依然还有早已文定的曲阑格格。也许曲阑格格会带给自己极大的权势,也会让自己的身份不若往日低微让人瞧不起,可是他也有一颗热乎乎的心,终将至于冰雪之地么?
天气无常,先前还是艳阳普照,不过就这么一顿工夫,就有乌云遮日,天地间渐渐暗了起来,走了不消一盏茶的工夫,眼前便有细细碎碎的盐粒儿飘落,渐渐转大,盐粒儿也化为雪花,仿佛无数玉树琼花布满人间红尘。
慢慢地在街上走着,浑身落了一层淡淡的银白,他却不以为意。
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眼前复又迷离起来。
一抹鲜艳娇妍的梅色在路的尽头浮现,更闻得一阵淡淡幽香。
心中如同重锤狠狠击了记下,四肢百骸都是剧痛,耳中亦忽然嗡嗡作响,似乎已经听不到身畔的人来人往声音,只听得那娇柔清脆的嬉戏之声,那一道只会在他梦中出现的倩影,此时亦在眼前鲜活起来,曼丽多姿。
胤祀的眉目,愈发温润如玉,姿态亦清雅如松,屹立在这里,十分显眼。
是心之所向么?不知不觉他竟走到了林府的门口,遥望着门前石狮子的旁边出神不已,一个俏丽一个挺拔的人影正在扫雪预备堆雪人,忙得不亦乐乎。那笑声,那身影,是世间最最动听的天籁,最最美丽的画卷。
胤祀竟看得呆了!
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逍遥和自在。
黛玉抓着一把小巧精致的花帚,扫着薄薄的积雪,故意地扬起雪花无数,溅得四处都是,红润润的脸颊,连白纱都遮不住,像是天边最美丽的霞彩。“哥哥,快扫雪啊,回头我亲自烹茶给你吃,是前几年收的梅花上的雪呢!”
青云耳朵抽了一下,忽然转过头来,瞧见胤祀远远站着,心里暗暗罕异,口内笑道:“八爷怎么到了家门口也不出声?倒是吓了我一跳。”
黛玉一呆,直起身,也瞧见了胤祀一闪而过的寂寞和苍凉。
胤祀微笑道:“才陪着九弟吃了一点子酒,所以就走一走散散酒气,也不知道怎么着就到了府门口了。瞧着林公子和林格格在这里玩得正在兴头,也不敢打搅什么了。”温润的言辞,像是春天山涧的一泓清泉,充满了清新的气息。
黛玉不禁莞尔一笑道:“这是什么话?还怕你打搅了不成?”
许是下雪了,许是他眼里的那一抹寂寥,竟也让黛玉忽而心中一软,言语上自然也就柔软了起来。这个时候,他们都是年轻人,虽然他与大阿哥亲厚,可也并没有真正与四哥哥壁垒分明,因此黛玉对他也并没有什么敌意。
胤祀听了黛玉这话,不由得欣喜若狂,一种暖流顿时萦绕胸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