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笑道:“却原来如此,那外祖母和嫂子的消息倒是十分灵通。”
顿了顿,瞧瞧日渐午时,意味悠长地看着贾母道:“既然外祖母来了一回,也就用过饭再走罢,孝期人家,也不敢多留客人。”
既有留饭,自然也有送客之意,竟不当贾母为亲戚,而是客人。
不过这个客人之说,也算是瞧在贾敏面上,给予了十足的脸面。
贾母闻言心里暗暗不悦,却不好发作,只得笑道:“玉儿一个人在这里,举目无亲的,外祖母原是想让你姐妹来陪着你说说话解解闷,也好过孤苦无依。你这些姐妹别的没什么,倒是心思都是极灵透的,也不是粗鄙的孩子。”
看着三春姐妹,只见迎春面无表情,探春眼露期盼,惜春神色漠然,宝钗在一旁虽然十分端庄沉稳,却亦有些儿迫不及待之事,宝玉更是欣喜若狂,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黛玉不禁莞尔道:“外祖母好意却是心领了,各位姐姐妹妹也都是热闹惯了的,家里守孝,也并不想太多的人来打搅上下人等。”
听到黛玉如此拒绝,贾母也不好死缠烂打,只眼里掠过一丝失望之色,随即恢复原状,忖度了片刻,方又笑道:“既然如此说了,外祖母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自带你这些姐妹回去就是。”
宝玉闻言,不觉心里大惊,滴泪道:“林妹妹怎么与咱们生疏了呢?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的,我还想请妹妹家去过年,我给妹妹留了好多好东西呢!”
明眸皓齿,唇若涂朱,一点清泪两泓眼神却是十分真挚。
也许他的好意是纯洁无垢的,可是相同的,他也是个纨绔子弟。
黛玉心里喟叹他这种高高在上的说话,微笑道:“既然是年下了,自然是在自己家里过年,自家人是自家人,外人是外人,何来什么生疏不生疏?家里上下什么东西都不缺,自然也不稀罕别人的好东西。”
说着便不理会他,吩咐春纤道:“命人略备薄酒来,别怠慢了外祖母老人家。”
瞧着黛玉的神色之间自然而然溢出一种威严,宝玉也只好呐呐不敢言语。
贾母心里的事情尚未说出,但是也知道不是提起事情的好时机。
花厅中上下两桌酒席,上席是黛玉坐在首位,她正值孝期中,原是一桌素席,下面贾母率着众人团团围坐,又命凤姐和李纨道:“这是在你妹妹家,你们两个也很不用立规矩了。”
凤姐与李纨方告罪坐下。
寂然用饭,酒过三巡,贾母眼见时光流逝,黛玉一言不发,心里略有些焦急,方启齿笑道:“瞧着玉儿精神极好,吃饭也有胃口,外祖母也就大大地放心了。只是外祖母过来,有一件事情不好启齿呢。”
“哦。”黛玉漫不经心地虚应了一句,心中暗暗沉吟她可是为明珠而来?
果然听到贾母言道:“也并没有什么大事,竟是你大姐姐在大阿哥那里,也是十分有体面又极尊贵的人,因想着打一件首饰,谁知家里上下竟寻求不到上好的明珠来,因此也只好打搅玉儿你了,随手给几粒,也算是让外祖母交了差。”
黛玉轻轻一笑,慢条斯理地道:“皇家是什么地方?岂能少得了区区几粒明珠?既然外祖母早就知道林家明珠被盗,林家还能从哪里生出明珠?”幸而有这件事情既可搪塞过去,亦可让贾母等人知道,林家的明珠被盗得差不多了。
贾母眼珠子微微一转,瞧不清黛玉眼底的水雾氤氲,只得颔首称是。
也许,林家的明珠果然早就被盗光了,也许,林家的家底也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扎实,只是不管如何,林家的家业还是比贾家丰厚,光是皇上赏赐的田庄也比贾家多了好些,总要想法子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
午饭毕,黛玉声称身子不适,便吩咐王嬷嬷相陪,自己径自歇息去了。
贾母等人见此情状,也不好多留,心知肚明须得给日后留一射之地好来往走动,只得起身告辞,怏怏而归。不过上头嘱咐的事情,倒也打探到了几分。
毕竟黛玉对他们这些亲人并没有防范不是?
可叹的是,他们并不知道,当人被卷入权势的漩涡时,防人之心不可无。
青云在院里懒洋洋地道:“贾府可是为明珠而来?我就知道这么一点破事。”
黛玉倚门而立,转着手帕子把玩,笑道:“哥哥倒是个神机妙算呢!那你算算,四哥哥打仗,是赢了还是输了?我方才已经瞧见空中有一点鸽影儿飞进来了,可是腾格里传来的消息?”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分外狡黠。
曾经的知己,今日也不会成为陌路,自尊自爱让她懂得,何谓进退。
“你呀!”青云坐起身,手掌摊开,果然有一个小小纸卷。
黛玉急忙伸手夺过来,展开一瞧,脸上的担忧之色溢于言表,轻叹道:“腾格里说,虽然他已经约束了麾下的蒙古军民,可是准噶尔毕竟是草原上最大的部落,部落首领又剽悍精明,四哥哥毕竟年轻,打得很是吃力呢!”
青云淡淡地分析道:“天寒地冻,草原没有水草,这才让准噶尔部落起心叛乱。可是也因此,朝廷上的粮饷运送不便,关内的兵士罕有能在那种冰天雪地还能骁勇善战的,年年冬天都会冻死一些,只能等天气回暖,或许还有可胜之机。”
黛玉蹙眉长叹道:“平日里纸上谈兵倒是极好,此时方知天时地利人和,哪一样都不能缺呢!四哥哥这一仗,也但愿他能凯旋而归。”
胤禛才干虽精虽强,可只擅长治理朝堂管辖军民,并不擅长打仗。
青云看着黛玉也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笑道:“他理应是治理江山社稷的帝王,而非拼死厮杀的将军,这一回,他也只是拼命去做,只为了真正掌握一些他所不能掌握的东西。等过些时候,皇上也会明白了。”
“嗯?哥哥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黛玉暗暗有些忧心,忙问道。
青云收回纸卷,双手搓弄化为碎片,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也。”
说着哈哈大笑,径自出了院子,仅剩下背影让黛玉瞪眼不悦。
过了良久,青云也没回转来告诉她,黛玉顿顿足,大声道:“什么不可泄露?真是的,明儿个我也要做几件惊天动地大事儿,这才是天机不可泄露呢!”
青云在外头隐约听到了,不觉有些怀念她孩子气的表情,心眼儿一转,故意将朗朗的笑声送进院落里,更让黛玉眼儿瞪得如同两粒墨玉镶嵌明珠,分外明亮晶莹,让人看着十分好笑。
转眼已经到了腊月二十三,这日是小年,也是祭灶的时候。
黛玉正在家里与青云笑闹着,理好账册,便吃着才做上来的灶糖,脸颊红彤彤的,粉唇红润润的,略穿了一件有颜色的衣裳,显得格外俏丽精神。
青云取笑道:“灶糖是祭灶用的,给灶神爷甜嘴的,你却在这里吃个不住。”
黛玉抓着尺许长的管状灶糖,雪白的灶糖上洒满了芝麻,小嘴清脆脆地咬了一口,几粒小芝麻就落在了嘴角边,显得十分俏皮,满口道:“造神只有一个,天下间人人祭灶,糖水往灶上抹一抹,他就已经够甜的了,不用吃灶糖。”
因民间有传说,说造神奉玉皇大帝的命,在人间视察民情,每到腊月二十三日的时候,该上天庭去禀告玉皇大帝,人间百姓便往灶口上抹上糖水,好让灶神吃人嘴软,到天庭上的时候尽说好话不说坏话,故有灶糖由来。
雪雁站在一旁抿着嘴直笑,道:“姑娘真真是强词夺理。”
青云伸手拨掉黛玉嘴边的一粒小芝麻,宠爱地拍拍她的头,道:“瞧你,吃得嘴边都是,让雪雁几个笑话你还像小孩子一样呢!”
黛玉吐了吐舌头,放下没吃完的灶糖,径自洗手道:“谁敢笑话我?”
雪雁与春纤忍住笑,连连摇头,连连笑道:“不敢,不敢!”
黛玉有点儿小小的得意,擦干了手,瞧准了青云躺在卧榻上,飞身扑了过去,压得青云嗷嗷大叫道:“小香猪,你又胖了,压得我都说不出话了!”虽然满嘴里都是抱怨,可是心里却是像吃了灶糖一样甜甜的,容忍小妹妹的撒娇淘气。
正在笑闹间,忽闻得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
青云霍然站起,问道:“有什么事情?”他听出了是麾下护卫的声音。
那护卫恭恭敬敬地在门外道:“禀告公子姑娘,那拉氏家族的凝香格格死了。”
此言一出,不但是青云,就是黛玉亦极骇然,失声道:“什么?”
凝香格格死了?她不是因明珠之故受伤而已么?
听护卫细说原委,黛玉与青云方才清楚明白。
原来那凝香格格自从指婚给了胤禛,便是皇家的媳妇,合家都觉得荣宠风光无限,凝香格格自然一言一行都有尺度,更加自尊自重,愈发显得沉稳了,虽然尚未放定下聘,可凝香格格已经大有皇家风范,人人赞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