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轩,却是一片宁静安详,踏入厅中便觉得融融如春。
厅室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放着兽头铜炉,上等的银霜炭烧得旺旺的。
见胤禛进来,带着一身清冷,神色阴鸷,洒扫房屋安插新梅的丫鬟忙弯腰行礼,紫陌上来接了胤禛披着的大氅,吩咐小丫鬟沏茶上来,笑道:“爷已经下朝回来了,昨儿个姑娘睡得晚了,这时候还没起呢!”
胤禛眉头一皱:“玉儿素来身娇体弱,怎么又睡得晚了?”
口中也不免十分担忧。
紫陌听了胤禛责问的口气,神情冰冷,心口亦是一紧,不禁腹诽片刻,明摆着也只有胤禛的事情才能叫黛玉如此忙碌罢了,否则便是天皇老子的要紧事儿,黛玉也全当没事,因此口内笑道:“原是劝着姑娘早日歇息,偏姑娘说就差几针收针,多熬了一个时辰,没奈何就晚了些儿,想必这时候也该起来了。”
摆摆手,胤禛瞪了她一眼,才道:“这几日忙着上朝,家里可有什么事?”
紫陌想了想,道:“倒也没有什么事情,寻常人来求见姑娘,我们是拒之门外的,并不见他们,其他的,不过就是赈灾的一些事情,公子每次都是带了账册和消息过来和姑娘商议,也没敢劳烦了姑娘的精神。”
胤禛沉吟了片刻,想起才得了的薛家消息,对那只雪貂的做法不免极为赞赏,不过那薛宝钗容颜白璧微瑕,需要朱红雪莲才能恢复,几年前黛玉曾在斗才会上为了林如海的身体得到过一次,薛宝钗心中尽知,那薛家岂有不过来打搅的道理?况且黛玉身边也是有了雪莲吐芬。
想罢,便问道:“薛家没有过来打搅玉儿?”
目光冷酷,满脸淡漠,眉梢眼角似有隐隐戾气在其中。
听到胤禛这样的询问,倒是让紫陌感到有些新鲜,笑道:“薛家哪里来的脸面,再来求见姑娘?莫非竟还是要姑娘出言撵了他们出去不成?”忽的眼前一亮,不由得笑了:“前几日,倒有一回,就在四爷打了那娘儿两个后没两日,拖着病体来求见,恰巧十三爷来玩,也没告诉姑娘,就拒之门外了。”
闻言,也让胤禛松了一口气,道:“这样极好,可别累着玉儿。”
话音刚落,就听卧室里黛玉叫人,紫陌忙向胤禛告罪,溜了进去。
虽跟着黛玉与胤禛相熟多年,但心里仍旧有些害怕胤禛喜怒无常的性子,就这一会子,也琢磨不透胤禛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时冷时热。
黛玉青丝散乱,粉腮莹润,只披着大衣裳,坐在妆台前梳妆,见紫陌进来就拍拍胸脯的模样,不禁奇道:“这是怎么了?仿佛大大松一口气似的?”
紫陌吐了吐舌头,道:“还别说,今儿个的四爷有些吓人呢!”
黛玉听了,眼中流光溢彩,娇俏非凡,调皮地道:“四哥向来都是这样,你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语到后面,不禁有些愉快和得意:“四哥这么早就回来了,就不知道今儿个有没有空陪我过元宵。”
朝政极繁忙,四哥并不能每日都陪着她风花雪月,她也是尽量体贴。
心里有了疑问,便堵得胸口难受,黛玉忙忙地梳洗完毕,也不管妆扮如何,匆匆出了卧室,看见胤禛坐着,立刻便拉着询问。
举止坦率,语音清脆,皱了皱小俏鼻,瞧起来越发妩妍。
旁边的丫鬟们都不禁掩口轻笑。
有这么个可人儿既体贴又俏皮,既贪玩又清贵,也真够胤禛操心了。
乍见黛玉唇畔噙着一抹笑意,清新妩媚如空谷幽兰,满身的灵气,瞬间将心里的阴鸷驱除殆尽,胤禛冷漠的脸也不禁浮上淡淡微笑,拂了拂她颊边的落发,怜惜地道:“今日我所有的时间都是你的,必定带着你好生玩一番。”
黛玉闻言大喜,道:“好极了,四哥,我今儿个要玩一天,你都是我的。”
眼中清漪潋滟,粉面犹如美玉生晕,全身都闪着晶灿的光芒,让人不敢逼视,而话语里所带的霸道,叫人不觉得出格,反觉得可爱。
看得胤禛心口微热,却难以启齿,将康熙旨意在此时说明。
“四哥,你想什么呢?”黛玉芙颊红润,瞧出了他眼里的一抹黯然忧伤。
胤禛恍然回神,知道黛玉机灵异常,便掩住心里所想,笑道:“没有,只是在想,今日晚上送你一件礼物,叫你大大地惊喜一场。”
双眉轻轻一扬,满眼都是好奇,黛玉笑眯眯地道:“四哥,你送我什么?”
好生好奇呢,四哥也越发心细了,啧,不过她很喜欢。
被人惦记着的感觉,自然是心里都暖暖的。
胤禛眼里也带着一抹罕见的暖意,微笑道:“既是给你惊喜,自然是佛曰不可说。来,快吃点东西,趁着今日市肆也清净,我带你去好生闲逛一番。”黛玉生**漫多情,喜爱自由,他无时无刻不在想法子让她的幸福圆满。
虽然时辰不早了,不过黛玉可不理会什么过时不吃的规矩,紫陌与茜雪忙张罗着一桌早膳,无非清粥小菜,几色粗粮,给黛玉养身罢了。
黛玉跳脱顽皮,吃饭时,也将粥点塞进了胤禛口里一些,倒也乐业。
踏出胤禛的府邸,路上微湿,阳光烁金,倒是风声隐隐,颇有些料峭之气。黛玉一身男装打扮,穿着打扮竟与胤禛仿佛无二,只是身量娇小,衣服尺寸也小,活脱脱便是一位粉妆玉琢清秀异常的少年公子。
放下斗笠上垂着的白纱,黛玉盈盈娇笑道:“四哥,怎么样?”
女装虽说更为清丽绝俗,一展本色,不过她不喜欢人人回头注目的感觉。
还是男儿打扮好啊,瞧,这身衣裳,还是她给四哥做衣裳的时候,一块儿做的,布料式样都是一样的,看起来,似极了两兄弟呢!
胤禛无奈地看着黛玉,不过这样俏皮的打扮,倒也放心了一些,他更不喜别人注目他的玉儿,玉儿的美好,他只愿自己一人轻掬在心。因为他知道,她女装时似水一般的一身轻灵气韵,即便蒙面,也会叫人心惊不已。
不带丫鬟,不带侍卫,就他们两个人,自成世界。
这一天,他都陪着她到处闲逛,也出了城池,到了几处极近的村落瞧了瞧施粥舍米的善堂,然后方回转城里,到书苑画斋转了一圈,午时去了最好的酒楼尝了尝江南佳肴,午后也去了绣庄一回,青云正在理账,趁着黛玉指点罗氏等绣娘绣艺的时候,自然也听说了邱**的事情,心里暗暗留意。
逛到残阳将落时,满城晕黄,似燃烧的彩缎,秀逸清致,满是风情。
拿着胤禛给她买的风车,黛玉花颜生笑,玉容妩妍,格外清新淡丽。
因想去探望曲阑,偏路过宁荣街时,却见早有帐幕遮住街头巷尾,通往直郡王府的路,都用清水洗得干干净净,数十个小厮推着车洒着与残阳同色的黄沙,后面还有人用水洒上压住飞扬的沙土,早有极多的军士拦住了百姓走动。
远远的,也瞧见荣国府门前,早有贾母按着品级大妆,领着邢夫人、尤氏并王夫人凤姐列队等候,三春亦是难得的盛装艳服,站在身后,贾府男子则由贾珍领头,亦候在一旁,满目锦绣繁华。
此时冬未尽,春未暖,路边花木枝头皆用彩色缎绫扎出树叶花朵。
一瞧见这种情景,黛玉方笑道:“我倒是忘了,今儿个元侧福晋省亲呢!”
这样大的排场,果然非一般人家所能做到。
不过,却也未免太过高高在上,将百姓行走的路都阻拦住了。
皇家的体面,想必每一个人都是在这么想的。
胤禛眼里有一层清淡的鄙色,在瞧着黛玉容色清淡,便柔声道:“山鸡披着锦绣也不是凤凰,只要他们不来打搅你,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黛玉点头,叹道:“想去瞧瞧曲阑姐姐呢,偏路都被挡了,不去也罢。”
拉着她柔软滑腻的小手,胤禛也明白胤祀一点痴心依旧,心里极不痛快地哼道:“八弟府中什么没有?倘若那八弟妹不好,自然也有太医去瞧,眼瞅着天快黑了,咱们回家去,我送你的礼物须得天黑方见其妙。”
眸光漾波,黛玉立刻道:“那快回去,我等着瞧呢!”
彼时乃是酉时,胤禛黛玉携手刚刚离去,便有一行锦绣压地而来。
荣国府早已门第打开,灯光如白昼,照得四面风流,郡王侧福晋的车辇、一应排场,极是华丽,满是皇家气派,缓缓从街头过来,贾母并贾珍皆带领贾府男女拜了下去,一声柔脆从轿帘儿中逸出,车辇方进了荣国府大门。
进了正房,元春更衣之后,贾母方带着女眷们来拜见。
但见元春修眉樱唇,宫妆华丽,眉梢眼角与王夫人极是相似,隐约也和宝钗有些许仿佛,见了家人,未言语便先哭,拉着贾母和王夫人哽咽道:“好容易回来了一遭儿,老太太太太快叫我瞧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