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娘也不禁笑了起来,忙唤人取用最好的玲珑镂空紫檀木来做框。
绣庄里原都是些贫苦人家的人,黛玉又怜悯体恤,自是十分尽心,从来没生过一点半星儿的事情来,因此罗大娘也很放心地让人在后堂里细心镶嵌。
紫陌挑选着丝线,想到胤禛素爱清淡之色,生性也极为冷酷,便选了些青色玄色的丝线,笑道:“姑娘性子是极清淡,却又极活泼的,偏这四爷,就爱这些冷色调,前些日子做衣裳,连带姑娘都自己做了一身素淡的。”
语气里,对胤禛的某些做法,也是嗤之以鼻。
罗大娘又亲自拿了些丝线过来给她挑选,闻言笑道:“紫陌姑娘怎能在这里说四爷的不是?那可是咱们的姑爷呢!仔细姑娘知道了,揭了你的皮呢!”
紫陌嬉笑道:“姑娘再不会这样的!”
说着叹道:“说起来,腾格里大爷和公子也都是极好的,可惜一腔心思付诸东流了。自姑娘订了亲,阿娜依格格和明双格格都常常往府邸里来,真真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青云和腾格里依旧不放在眼里罢了。
罗大娘微微一怔,旋即轻笑道:“一家有女百家求,原是千古至理。”
紫陌正要说话,为腾格里和青云也打抱不平儿,却突然听到一声大喝道:“走水了!走水了!”
听声音乃是后堂,紫陌顿时大惊失色:“姑娘的绣图,还有镶框的人!”
都在后堂,任何绣图,都要紧之极!
罗大娘和紫陌立刻疾奔后堂,浓烟滚滚,呛得直打喷嚏,眼睛生痛。
通红的火焰,吞噬着绣庄。
立刻引来上上下下一起救火,叫声,怒声,交织成一片,尤其是紫陌更是惭愧之极,哭得眼睛都红了,那可是黛玉花费了多少心血啊,再过半个月就是太后的寿辰了,自己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幸而火势极小,只蔓延了后堂,不管是刺绣丝线均已化为灰烬。
倒是那镶框的工人紧急中奔了出来,只被断裂的门栓砸淤青了脚,但是百子千孙闹春图以及诸多绣品丝线却都没有带出来一件。
灰头土脸,一脸难过。
紫陌心中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却一时都揣测不透。
只怔怔地盯着成为一片废墟的后堂,泪珠子似断了线的珍珠似的。
黑漆漆的废墟,经过泼水救火,焦炭中犹自冒着热气。
黛玉如此信任她,她也很有自信能将镶嵌好的绣品带回去,可是现在,她到底做了什么?为何竟会辜负了黛玉的交代?她为什么,为什么不亲自看着人镶框?为什么呀?
绣庄经过黛玉多次嘱咐,从来不许任何火星出现,可这一次代表什么?
必定是有人故意纵火!
罗大娘不禁怒骂道:“常日家都收拾得好好的,从没有半点火星,怎地就忽然起了火?”怒瞪着那工人,厉声喝道:“小三子,你实话实说,到底是哪里来的火?我们的绣庄后堂,什么时候由着外人随便进出放火了?”
数十个人,包括绣娘们均是无言以对。
小三子不断磕头道:“小的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哭得黑糊糊的脸也越发狼狈了起来。
紫陌抬起手,阻止了罗大娘的审问,冷冷地道:“我不管你知道不知道,但是今日所有在绣庄里的人,都有有一份责任!虽然,此时追究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但是那是姑娘的心血,如此付之一炬,姑娘得伤心成什么样子?”
在百子千孙闹春图收针之日,黛玉还特地摆了收针宴,足见对这绣图的重视,此事也事关将来胤禛在太后心目中的地位,因此心里极为得意,同时也明白太后寿日,再也不会有人比自己绣得更好,正在房里等着紫陌带绣图回来,却不妨竟得知失火一事,不由得惊呆了!
口齿瞬间也有些不清楚,凝视着负荆请罪的紫陌,问道:“怎么回事?”
见黛玉也满脸震惊之色,紫陌不禁哭道:“都是奴婢不小心,没有看着绣图,必定是有人故意纵了火,烧了后堂!”
听到烧了后堂,黛玉忙问道:“可有人伤亡?”
紫陌摇了摇头。
黛玉方放下心来,起身拉起她,用手帕裹着手将她背上深入肉里的荆棘扯了下来,丢在一旁,软声道:“只要没有人伤亡便是十分幸运了,你也不用太过自责,这种事情,谁能神机妙算到呢?”
眉心深深蹙起,一抹忧色挂上,屋里也愈加寂静。
思索了片刻,黛玉抬眸道:“想必此事已经有人谋划多日了,不然,不会单单在镶绣品的时候纵火。记挂着我的绣品,果然好心机!如今,不是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还是赶紧想个法子应付太后的大寿才行。”
紫陌含泪道:“可是日子已经不多了。”
黛玉不怪罪她,她倒是愈加自责了起来。
轻笑着摇头,黛玉笑道:“无妨,我倒是有一副花样,虽然费神,却没有百子千孙闹图那样繁琐,我约略着多用些心,大概也能赶出来。”
说着,立刻回身唤了雪雁,裁缎、取针、拿线,一屋子都忙了起来。
胤禛和青云不久后便听说了此事,立刻瞧了对方一眼,黛玉心地纯真,纵然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未必肯追究,不过,他们可不同,谁敢欺负黛玉,那就要付出死亡的代价!让黛玉费神,不啻犯了他们的忌讳!
眉峰一动,冷笑了一声,击掌唤来侍卫,胤禛阴冷地道:“将那绣庄之人全部擒拿送过来,爷要一一审问!”
侍卫答应了一声,悄然退去。
青云淡笑道:“你这又是何必?妹妹若是知道,心里也不安生。”
想了想,又笑道:“那是我林家的绣庄,就交给我去办罢。你去找妹妹,这种事情,不做也罢,别叫她好生养好的身子,又费了精神。”
胤禛点点头,两人分头而去。
取路到了听雨轩,唯见一片宁静悠然,黛玉养的大鹦鹉在湖里残荷间起起落落,偶尔坠在荷叶上,清脆地念几首黛玉的诗词,婉转多情。
胤禛进去,果见黛玉正在刺绣,便上前握着她手,柔声道:“这些事情,你何必浪费精神?当初我就不同意你绣那么大的图,如今绣成了,反依旧一场空。我只盼着你平安康泰,太后的心意对我而言,并不是至关重要。”
听他一番话娓娓道来,黛玉顺势依偎在他怀里,轻笑道:“也没费神。”
清流在眼里荡漾着,唇畔带着一丝冷意,神情却颇为倔强,淡淡地道:“我知道会是谁打了我的绣图的主意,以前我本不在意邱**什么,更不在意贾府和贾元春如何如何,只是,他们不该拿我绣图的主意!这件事,已经不是费神不费神的事情了,而是,他们在挑衅我们四贝勒府的威信!”
周身辐射出冷冷的寒气,黛玉轻声道:“我岂能饶他们?”
胤禛微微一怔,揉了揉黛玉的头,慨叹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会是谁。”
昔日也曾听黛玉说起过当日里邱**一些事情,只是已经大半年了,不免都忘记了,殊不知他们却没忘记,竟选在寿辰在即的时候动手!的确,他们不该,不该挑衅似贝勒府,更不该让黛玉费神!
抬手理了理胤禛的衣襟,黛玉嫣然一笑:“四哥,你放心,这幅图简单得很,并不会浪费多少的精神,不然,我也不会再绣出来。他们想让我们府邸出糗,我偏不,我偏要依旧艺压群芳。我要用这件事告诉他们,我们四贝勒府虽然没有太大的权势,没有额娘照顾,可依旧是不容任何人小觑!”
胤禛,四哥,已经够孤独,够寂寞了,她要护着他,护着他不受欺负!
宫中的德妃,你不是从来都很偏心吗?
可是,你不会知道,帝王位,本来就是属于四哥的。
是四哥的,就永远是他的,谁也夺不走!
时光就在黛玉的倔强里消逝,很快就到了太后的寿辰。
因已经正式行过指婚纳聘之礼,林青云兄代其父,已在乾清门东阶下正式领了赐婚的旨意,胤禛亦已经择过吉日身穿彩服到林府拜见黛玉之兄青云,如此才算是婚事正式定下,先前黛玉的那道旨意,不过就是提醒众人罢了。
纳彩的礼品也由内务府派员筹备送到林家,黛玉已经正式为皇子福晋。
因此,此时黛玉进宫为太后祝寿,乃是天经地义,倒也不敢有人小觑。
见到黛玉,皇家妯娌们立刻打趣了几句,旋即胤褆福晋笑道:“听说妹子特特为太后绣了一幅百子千孙闹春图,寓意极佳,绣工精巧,乃是上天入地独一无二,竟是快些儿拿出来给我们瞧瞧才是,也好叫我们都学学。”
太后在上头听见,也笑道:“可不是,我正听她们夸赞你呢!”
慈宁宫里已经堆满了各色针线活计,琳琅满目,满是流光溢彩。
不过,这些,都不及她们说的,百子千孙闹春图,这名儿听着,那就让人觉得喜气,而且,非常的好,哪个老人家不想儿孙满堂呢?虽然太后并没有儿女,但是康熙孝顺,膝下孙子重孙子已经极多,更符合这种意境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