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腾格里一头雾水,随即抓住疑点问道:“贺兰家可比林家富裕得多。”
林如海神色淡然地道:“以前,我与玉儿说过,林家传世不止六代,她还小,也想不到那么多东西,贺兰家与林家的瓜葛,可要追溯到千年前,林家的先人其实一直都参与着历朝历代的皇家大事,但是锋芒露则招人妒,因此贺兰家盘踞江南,成为江南的一条蛟龙,但是真正的主人却一直都是林家。”
“脱里,斗才会其实是我一手谋划,要将一些东西送出去,才可挽回将来的浩劫。皇子争嫡,一定是诡秘难测,而财势,则会最为要紧的。前朝珍藏,地图、钥匙、以及八阵图,缺一不可,必须分散保管。他们一个个虎视眈眈,知道前朝珍藏的,都会盯紧了林家,以及林家的每一件东西。”
腾格里恍然道:“老师是为了混淆视听,所以金丸就是其中之一?”
林如海含笑点头,轻声道:“他们不会想到东西竟会由贺兰家送回林家。两枚金丸,玉儿这里一枚,你带走一枚,凑不齐东西,他们就得不到宝藏。”
深深地叹息着,林如海道:“脱里,我已经风烛残年,熬不过多少时候,可是这笔宝藏,既然是受人之托必定忠人之事,林家先祖答应过当年托付的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万万不能用于皇家争斗。玉儿太年轻,与四阿哥交情极好,青儿又在宫中为官,为皇上掣肘,可我并不希望玉儿与青儿牵扯进皇家的争嫡中,所以,日后,玉儿和青儿,都拜托你好生照拂了。”
这是托孤之意吗?
腾格里心里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来,是庆幸?还是担忧?
抑或他心里竟有一份浅浅的喜悦,只因,林如海最终是将黛玉托付给他。
唯一可以确定的,老师林如海,真是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腾格里低眉看着手内的金丸,忽然之间,有一种啼笑皆非。
当初真的以为是一件简单的玩物而已,却没想到,它竟是藏着如此的秘密。
若是黛玉知道事实以后,一定也吓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罢?
林如海长叹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林家传世千年,如今真是应验了这一句话。玉儿,我愿她天真烂漫过完一生,林家传世,至此而绝。至于青儿,我只盼着他为林家传下一条血脉,做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不需要背负千年包袱。”
千年的沉重,压得林家已经足够,世世代代总不得喘息。
盘踞在江南的这一条巨龙,龙威犹存,他如今亲手斩断,只为后世平安。
贺兰家,从斗才会,亦已经开始了散财之举,财去人安乐。
如此深藏的秘密,告诉了腾格里,也给他压下了一种负担,可是他欣然接受,也预备着,迎接下一场的屠戮。
晚间的风,送来黛玉清脆的笑声,抱着一个锦盒笑盈盈地飘然进来。
“爹,你看女儿给你赢了什么过来!”锦盒打开,是九叶人参王。
林如海却有些生气,道:“让你好生歇息,怎么又过去了?”
黛玉扯着他衣袖,带着小女儿的娇态,撒娇道:“可是女儿给爹爹赢来了人参王,爹爹不喜欢吗?只要爹爹吃了人参王,身子就会好得快了,到时候,也不会抛下玉儿一个人了。”脸上还带着病容,可是语气却是喜洋洋的。
她不想一个人,也不想寄人篱下,在她心里,爹爹比什么都重要。
王嬷嬷在身后笑道:“姑娘一片孝心,为了老爷参加斗才会,如今夺了魁首,老爷理应欢喜才是。”
这一次斗才会,黛玉小小年纪,名震江南。
除了那一场琴艺不曾有魁首之外,余下九场,都是黛玉夺魁。
林如海自然不好说他是让贺兰瑶以人参王为饵,才引得黛玉过去,只为了能让贺兰瑶将金丸送到她手里。
斗才会过,黛玉大病了一场,成日家昏昏欲睡,卧榻静养,半月方渐愈。
林青云也开始忙碌起来,几乎脚步沾地,腾格里虽然是外人,可是林如海却相当信任他,他带着麾下的十八铁骑,帮着林青云训练着守护林家的铁鹰飞队,将各种技法倾囊传授,在这一段时间中,也已经料理了不少杀手。
杀手之绝,盗贼之多,林青云与腾格里有志一同地将黛玉保护得密不透风。
斗才会上黛玉连夺九场魁首,名声大噪,虽然年纪尚幼,可登门求亲之人却是数不胜数,林如海一律婉拒。
贺兰瑶也常常登门,明着是与林如海谈天说地请名医治病,实则商议后事。
胤褆与胤祀也开始登门拜见林如海,言辞间都十分尊敬,可也有试探。林如海却浑然不觉,仿佛听不懂他们言辞间流露出来的意思,偶尔也携带家人游山玩水,门庭大开,让他们明察暗访,几乎翻遍了林家,也真丢了几件古玩。
不等贾琏打探到什么消息,康熙却从派人来叫胤褆胤祀回京。
林如海舒了一口气,慨然叹道:“人老了,精神也不够了,应付这两位皇子,竟比应付皇上还累。财不露白才是上上之策,贺兰家的财物散的也差不多了罢?理应让贺兰瑶激流勇退了,从此让贺兰家从江南消失无踪。”
贺兰瑶莞尔一笑,道:“退得这么快,你不怕皇上心里疑惑?”
“不会。”林如海淡笑道:“贺兰家和林家可没什么瓜葛,不过你我是世交而已,贺兰家败落了,并不影响林家如何。况且,皇权虽大,却大不过商贾,士农工商,可商却是辖制住了江山动脉,唯独有商,才有货物流动。贺兰家之名,从此从江南除名,并不会影响暗中的操纵,他也怀疑不到林家来。”
贺兰瑶深为敬服,道:“这也好,我也该闲闲了。”
贺兰家的财富,开始马不停蹄地散开,买卖生意,投下大笔银钱,生意亏损则银钱尽没,贺兰家做生意失败,银钱周转不灵,典当卖房,愈见凄凉,最终仅剩祖宅栖身,曾经的世交好友也开始渐渐疏远贺兰家,世态炎凉,由此可见。
大刀阔斧地做事,花费的时间极多,一切尘埃落定,已是许久之后了。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不知不觉,瘦西湖的荷花已经开得铺天盖地,满眼的清荷碧叶,粉色、红色、白色的荷花亭亭玉立,碧玉盘一样的大荷叶挤挤挨挨,叶片上清晰的脉络,像是肌肤下的脉络,流淌着生命的波动。蝶儿缠,蜂儿绕,徘徊不去,热热闹闹。
身处着青山碧水,满目纷扰,黛玉的心,却渐渐凄凉。
人参王虽然金贵,可是却不能挽回林如海的生命,病情渐重,面目枯槁。
她知道父亲瞒着她一些事情,青云与腾格里的忙碌她也瞧在眼里,不断前仆后继的杀手与盗贼她亦明白,只要父亲不说,她也装作不知道,因为,她太明白,父亲对她的疼爱,已经超过了一切,他宁可用天下所有,来换回她一生平安。
贺兰家彻底在江南销声匿迹,斗才会也成了一场昨日黄花。
林如海病重,无法理事,康熙也派了人来接任盐课御史,用的自然是其心腹。
黛玉日日侍汤奉药,又忙着打理家事,稚弱的双肩,扛起了家业。
贾琏虽然在林家住着,可也没人将他当作上宾来待,成日家斗鸡走马眠花宿柳,又没人管他,也少了凤姐这个母老虎,他自是乐不思蜀。只是没做好上头吩咐的事情,心里不免有些焦虑,这一日手头也紧,便跑过来找黛玉。
“姑丈身子不好,妹妹年纪又小,唯恐有人欺上瞒下,莫若让我管事可好?”
黛玉听了也不理他,淡淡地道:“林家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来做主了?本是秉着不打笑脸人的缘故,二哥哥想住下也就住下了,只是这日子也够久了,身上捐的同知也是不用理事的,既然如此,林家的家事二哥哥就莫插手了。”
不咸不淡的几句话,倒是将贾琏说得心里一个激灵,不由得对黛玉刮目相看,情知黛玉生性刚烈,便去跟林如海说。
林如海叹道:“玉儿年纪小,家里事情还是有调理的。表少爷住着,也就住着了,林家并没有要用得着外人的时候。再说,主仆本分还是得守着的,贾府虽是我岳家,可也没有本事插手我林家的事务,我身后事也自然有青云掌管料理。”
贾琏面白如纸,半日才躬身陪笑道:“既然林家的家业是由林妹妹承继,自然要该有个亲骨肉来帮衬料理,青云公子虽好,到底比亲骨肉隔了一层儿,若是心怀鬼胎,妹妹可是一个子儿也都得不到了。贾家虽不姓林,到底是一家子,老祖宗也并不会亏待了林妹妹,定然将林妹妹的事务料理得井井有条。”
树无皮不能活,人无脸皮则至贱无敌。
一旁的林油气了一个倒仰,反唇相讥道:“大少爷是林家名正言顺的主子,是姑娘的亲哥哥,只要姑娘没出嫁,家里大小事故,都是由大少爷料理,什么时候贾家的一门奴才,也管到了林家头上?你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大伙儿都心照不宣,老爷与姑娘好性儿,没撵了你出去,还当自己是林家的正经主子不成?也不去撒泡尿照照,什么德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