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他心里的一方净土,永远都是最最干净的地方,给予他温暖的慰藉。
黛玉玉手扶着朱墙,瞧着脚边苔痕点点,对待万事心境却更加从容了。
她这般行走,动作仿佛淡墨人物,低低的声音清雅若风拂细柳:“皇上的意思,我也揣测不到几分,不过皇上既然给了四哥这个机会,四哥只管好生做出一些实际的政绩出来才好。但是锋芒过露遭人妒忌,这句话也送给四哥。”
不用说得太过明白,胤禛也是明白她的意思的。
果然她轻轻抬起双眸,看到了胤禛一脸了然,轻声道:“你放心。”
一点淡淡的酸涩逸出心扉,黛玉柔声道:“大阿哥和太子如今势成水火,朝堂上大学士明珠和索额图也都互不相让,这一点,皇上虽然口里不说,心里却是很明白的。八阿哥年纪虽轻,可心计却深,又有曲阑姐姐家的势力,让他身份也随之而渐渐高升,他办事也是极利落的,已经在朝堂上渐露峥嵘。”
胤禛若有所思地道:“你说得极是,我很是该低调做事,尽敛锋芒。”
黛玉也不说话,今儿个已经说了很多话了,也有些累了。
眼前望着红墙围绕的一点碧色苍穹,心里却是十分苍茫,竟老了许多。
红颜白骨啊,身在其中,才会知道是何等的一种天地。
康熙的话有几分可信,她不知道,不过,她却明白,想要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却是不可能的。试问她在宫中,如何自主?按着规矩进宫十年放归,可十年之间,早已经是沧海桑田,万事变迁。
更有甚者,只要上位者一句话的意思,依旧还是不能出宫。
不过,她并不是太过相信命运,和尚说她是母仪天下,命犯桃花,她却也要博一博,从这高高的宫墙,打开一条通向自由的路。
胤禛送着黛玉到了有凤来仪阁,才道:“外面风也是凉的,快进去罢。”
黛玉点点头,歪着头笑道:“你先走,让我看着你走。”
似乎,她总是瞧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的离去,那背光的影子,总是让人心痛。
“你呀,在宫里也要小心一些,没有几个人是能相信的,也不要太过相信了什么,往往到了最后,你才会知道自己是蒙在鼓里的。”胤禛嘱咐道,又低低地道:“不管如何,四妃中除了荣妃娘娘,其他的都小心一些才是正经。”
没等到黛玉答应,胤禛便转身离去。
黛玉目视着胤禛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已经瞧不见了,才收回目光,缓缓回到自己的居所,静静地坐在窗下,托腮看着铜镜中红颜如花,叹息着,想着。
雪雁上前服侍黛玉更衣卸妆,见房中无人,才絮絮叨叨地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我才从敬嫔娘娘宫中回来,可听敬嫔娘娘说,皇上在她跟前略露了些儿口风,大约是想将姑娘指给四阿哥呢,不然就是十三阿哥。”
黛玉闻言吃了一惊,道:“敬嫔娘娘说的?可是真的?”
“敬嫔娘娘也不知道。”雪雁见房中无人,才又悄悄地道:“不过敬嫔娘娘也是听得真真儿的,皇上既然是亲口说的,自然而然是有了七八成把握的。皇上并没有对姑娘多说什么,四阿哥也不知道,怕是因为姑娘年纪小,上面还有几位娘娘想为了她们的阿哥情知赐婚,所以才不声张的。”
听了雪雁这么一番话,黛玉不禁蹙眉深思起来。
说要揣摩康熙的意思,她也并没有十成的把握,康熙做事也是往往出人意料的。他今儿个说的那些话,似有若无之间,隐约透露出一些儿意思来了。可是赐婚?她与四哥哥?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这样简单。
他对林家是相当忌惮的,毕竟还没找到那份宝藏,也不愿意林家显赫。
那么,他又为何让自己与胤禛一同到御书房里,说那些话呢?
日渐西斜,一点儿晚霞的华光透着纱窗透进,泻出一地的明丽流光。
黛玉半眯着眼睛看着指尖上的霞光,一点点黯淡下来,竹影也渐渐转淡,偶然一两片竹叶蹁跹,似双飞蝴蝶,美丽无限。而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康熙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好暂时扔到脑子后头,凡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也如同这残阳一般,生命的美丽在渐渐流逝。
她从来就不属于深深皇宫,也许,她应该出去透透气。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胤禛与黛玉去了,李德全进来伺候,康熙不禁叹道:“这些小冤家们,哪一个还不得朕操心?年纪越来越大,心思也都摸不着了。”
李德全忙笑劝道:“爷们都极有前程的,又都懂事,个个都是人中之龙,心思再大也大不过万岁爷,也开始为万岁爷排忧解难了,万岁爷不用十分担忧。”
康熙却叹道:“朕也情知他们的本事,朕还健在,他们一个个都已经打起了朕皇位的心思,叫朕怎么能不担忧?当年孝庄太皇太后力排众议,让先帝爷立了朕为皇帝,那时候朕兄弟少,也罢了。可如今朕有几十个儿子,朕不怕他们结党营私,只怕他们私心太重,竟对亲手足动手,让朕怎么不心痛?”
说着话的时候,不觉触动情肠,堂堂帝王,竟流下两行清泪来。
李德全听了康熙的话,想起诸位皇子虽然年轻,却都各自拉帮结派,已经开始面和心不合,私下里也都听说极多事情,不由得暗暗佩服康熙的远见。至于好几位皇子都来向自己打探康熙的消息,他也心里暗暗戒慎不已。
想不说后来的几位年轻皇子,就是胤褆与胤礽,一个是皇长子,一个是嫡长子加上太子,虽然个个都极有本事,可哪一个不是对着皇位虎视眈眈?争斗也都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近日似乎越发放在明面上了。唯独胤禛好一些,除了与胤祥十分要好些儿,在朝堂上也颇为洁身自爱,可势力又太弱,并不能与年长皇子相提并论,但是日后却又不得而知。替康熙想想,心里也分外难过。
见到李德全神色,康熙笑道:“李德全,你也瞧出来了罢?”
“奴才不敢。”李德全忙躬身道,后宫不干涉朝政,更何况他一奴才哉?
心里有再多的话也都不敢说出口的。
康熙摆摆手,眯眼瞧着外面渐暗的日光,叹道:“你虽不敢,可你心里极是亮堂,不多言不多语,也是极难得的了。朕这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后悔的事情,如今却十分后悔将他们兄弟都教得太过出众,争斗也惨烈。”
一颗高高在上的心,一双高高在上的眼,瞧见了,心里也都有成算。
可是,想起今日黛玉让他休息的话,却更暖了他的心,而他的皇子公主身边人却没有一个说出这样有人情味的话,可见太出众了,心也都无情起来了。
李德全持着拂尘,笑道:“万岁爷也操劳太甚了,就听凤仪格格的话,多休息将养龙体才好。太子皇子们年纪也都不小了,哪里还能叫万岁爷操这些心?既然各有打算,只要万岁爷胸中有成竹,一切也都依然在万岁爷心里的。”
康熙眼波一闪,奇道:“这些话却怎么说?”
“奴才原是没见识的,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更不敢妄议朝政以及主子们的事情,只是瞧多了,心里也明白罢了。”李德全心里忖度一番,小心翼翼地回道:“自古道未雨绸缪,早些谋划,心里有安排,将来许多的事情都是能回避的。倘若眼不见心不烦,一味纵容,恐怕更助长了许多气焰,反是坏事。”
康熙闻言,目视着李德全,叹道:“你也瞧出来了是不是?外头说朕儿孙满堂,又身为至尊,一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可是这不过是外面的假象,实际上可是各个不相让,不见血的沙场。朕亲征这一年来,嘿,胤褆和胤礽在朝中的动静,朕岂能不知道?”
李德全轻叹一声,欲言又止。
康熙目不转睛地瞧着他,笑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说罢,不用避讳。”
李德全想了想,方乍起胆子,轻声道:“凤仪格格原是极清净的人物,万岁爷怎么就将她放在宫里呢?按理说林家已经没了什么太大的靠山,只有一位公子尚且年轻,在宫里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反倒是让凤仪格格心生倦意。”
康熙一笑,随即长叹一声,又慢慢地道:“朝廷上和宫里的事情,朕原也是想让她多瞧瞧多看看,心里有个成算的。皇家的媳妇,万万不能只知道风花雪月。有时候,这就是身不由己,她得学着自己强起来。”
隐隐约约,有些东西已经呼之欲出了。
李德全惊骇道:“万岁爷的意思是,凤仪格格将是皇子福晋?”
“你也想到了老四是不是?在想朕那日怎么就顺着德妃的话,将乌拉那拉氏凝香指婚给老四?”康熙蓦地里轻笑出声,眼中精光四射,“朕原是掩人耳目罢了。朕是极疼爱林家那丫头的,她家也不是没什么靠山,不过还是做了皇家的媳妇,才能让朕放心好些儿,不会危害江山社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