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时候,明双格格抿嘴一笑,风姿嫣然,可见心里也是十分喜悦的。
刚刚落座,可这话说得黛玉不由得一怔,脸上困惑不解。
不等她开口询问,就听又有人回道:“福晋,格格,裕亲王福晋来了。”
裕亲王福全,乃是康熙之兄,顺治爷第二子,康熙亦是十分倚重。嫡福晋西鲁克氏亦与康亲王福晋十分交好的,时常往来,分外亲厚。
康亲王福晋忙笑道:“她倒像是闻着香的猫儿,这么快,快请。”
一时康亲王福晋带着明双起身迎至门口,黛玉也站了起来。只见一名气度雍容的****扶着嬷嬷的手进来,一身石青环纹百子闹春的宫装,旗头绚丽,流苏摆动,圆圆的脸儿十分富态,亦是和蔼可亲,瞧着也是亲王福晋的打扮。
妯娌两个见面,自然不免寒暄了几句,只那裕亲王福晋也忙不迭地先走到黛玉跟前,上下打量了半晌,拉着手笑道:“这个就是林家的玉格格了罢?怪道你们常日家称赞的,又是小双儿的女先生了,我瞧着果真是天仙似的。”
女先生?黛玉眼底浮现着浓浓的诧异,只不好问,便先给裕亲王福晋见过礼。
康亲王福晋也瞧见了黛玉的诧异,让座后方叹道:“这正是要与你说的呢!也真是不知道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在宫里领宴的时候,忽然说起小鱼儿你才学极好,要让你进宫充为御前女官,做宫里读书的公主郡主的女先生呢!”
黛玉哭笑不得,她年纪不到,孝期未出,如何偏来一个女先生的名儿?
“怎么会有这样的意思?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听闻。”黛玉十分苦恼。
裕亲王福晋闻言,向康亲王福晋诧异道:“怎么?这孩子还不知道的?也是,皇上的旨意也还没下来呢!我瞧着倒也好,这样灵秀聪慧的孩子,有那样高的才学,正好教教我那几个活猴儿似的丫头,让她们也沾点儿才气和仙气。”
康亲王福晋摇头道:“旨意还没下来,我也只先告诉她一声儿罢了。”
明双却笑吟吟地看着黛玉道:“妹妹可也别担忧,我相熟的公主郡主性子都不差什么的,到时候妹妹成了先生,又有了品级,她们还能对你不敬不成?”
话虽然说得如此简单,可是黛玉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康熙果然是老谋深算的,青云丁忧,不会在宫里,可是他又不能不辖制住他们兄妹两个,要她进宫,面儿上说得好听,是做御前女官,教养公主郡主,实则乃是行监视之实,好让自己依旧脱不了他的掌控。
黛玉轻轻叹息出声,室内的烛光也摇曳不定,像是心头思绪此起彼伏。
裕亲王福晋自是将黛玉的担忧瞧在眼里,心里也爱怜得紧,抚摸着黛玉的头,温言道:“好孩子,你若是不愿意,回头我去跟王爷说一声,让他替你求求情,瞧在你父亲的功绩上,也许皇上竟会收回成命也未可知。”
黛玉心里暖意盎然,感激地道:“多谢福晋好意,只是怕是不成的。”
康熙既然在宫中除夕宴上说出这样的话来,大约也是尘埃落定的事情了,必定不能收回成命,裕亲王去求情,也不过就是碰一鼻子灰回来罢了。
“小鱼儿也别担忧了,”康亲王福晋吩咐人抬了炕桌来,笑道:“你如今去了宫里做女官还好些,逢年过节还能出宫与你哥哥团聚,十年后也就二十岁,依旧是花样年华。若是等到三年后的选秀,指不定你能有什么样的命运呢!”
裕亲王福晋点头道:“这话也有些道理,早去早完了事情。”
黛玉仍旧十分忧心,却也不好露出,只得点头称是。
四个人围着炕桌抹骨牌,房内暖意融融,下面的丫鬟婆子也陪着说笑,明双更是拣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说给黛玉听,裕亲王福晋还说起胤禛小时候的糗事,方逗弄得黛玉展颜而笑,将方才的担忧暂且抛到了脑子后头。
正说笑间,康亲王福晋忽然道:“依我说,如今这个时候,哪家哪户都是十分不容易的。朝堂上的那些文武百官,哪一个不挑着板凳坐?明珠与索额图这两派可是水火不容。皇上这道旨意不下还好,若是下了,小鱼儿也不得安宁了。”
黛玉自是明白,不由得蹙起一抹深深的颦纹。
康熙此举,看似皇恩浩荡,实则亦是将她置于风头浪尖呢!
裕亲王福晋却笑道:“说到这个,我倒也想起了一件事情来。”
先将手里的骨牌放下,才道:“那个荣国府,是小玉儿的外祖母家不是?也是大阿哥元侧福晋的娘家,如今子孙也是很不争气,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已经尽了。偏偏前儿个听谁说,那贾府一个唤作宝玉的公子哥儿,与玉儿已经定了亲,你们说奇不奇?玉儿是什么人?秀女册子上早有名儿的,哪里能私下定亲呢?”
一句话只把黛玉气得双手颤抖,声音也颤抖了起来:“这是什么话?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哪里能容他们这样作践的?”
裕亲王福晋叹道:“可不是,这话,糊弄寻常人也罢,可满洲贵胄,谁不知道未曾参选,是不得婚配的?可那贾府说的话也是活灵活现的,说是与你母亲在世时定下的娃娃亲。”
“他们都是胡言乱语,亏得你当一件事情来说。”康亲王福晋也发了骨牌,才淡淡地道:“不过就是奴才,也说起这些事情来,回头非让王爷治他们一个不敬之罪不可。就凭着他们家的门第,也能配得上小鱼儿?真真笑破了肚皮!”
黛玉叹道:“他们的心思,我却也猜测到了几分。”
寒心至此,母亲还期盼她能与外祖母家相亲相厚吗?
目光如水,寒风彻骨,冷然地道:“往日瞧在母亲的面儿上,也不怎么跟他们家计较,如今却来败坏我的名声,倒真是该让哥哥与他们理论理论了。”
竟敢放出这样的话来,就是贾母,亦是有罪过的。
见到黛玉如此神色,又如此言语,裕亲王福晋脸上十分欣慰,点头道:“他们这样的罪过,冒犯了天威,不用你哥哥去理论,也会有人重罚他们的。”
满洲未出阁的女儿都是无价之宝,而且只要参加选秀,谁都有可能成为皇上身畔的贵人,也因此满洲的女儿地位十分尊贵,甚至亦胜过男子,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况且黛玉的身份地位,她都会是人上之人,贾府如此宣扬,岂非大罪?
裕亲王福晋打从心里喜爱黛玉,虽然嘴上不怎么说,可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回去就找王爷参那贾府一本,瞧瞧他们还嚣张不嚣张。八旗贵胄何等尊贵?怎能容得小小贾府胡言乱语?
黛玉闻言不语,却也明白裕亲王福晋的意思,有时候林家并不宜出面。
明双笑嘻嘻地看着手里的骨牌,然后掷下一张牌,知道自己的胜算已有八成,抿嘴对黛玉道:“那荣国府,我也曾听闻过,最是个会用流言蜚语的地儿,既然如此,我们也来个以毒攻毒罢。虽说亦可明面上重罚,可是那元侧福晋却是大阿哥那边儿的人,惠妃娘娘还是十分回护着大阿哥的声望的。”
晶莹剔透的眼珠儿与裕亲王福晋一对,娘儿两个可都心里暗笑了起来。
只要裕亲王参了贾府一本,那是朝堂上的事情,就是惠妃亦不得干政。
不过男人有男人的做法,女人自也有女人的主意,内外夹攻,弄死贾府。
康亲王福晋一旁也瞧得分明,只当做不知,由着小女儿胡闹,到时候元侧福晋也是无法,便笑道:“这样也好,须得知道便是重罚了,可百姓也不知道头尾,到时候小鱼儿的声名体面依旧让那区区贾府的一些奴才给败坏殆尽了。”
到底都是皇家的人,面对这些事情,应该如何应付,都驾驭得如鱼得水。
黛玉暗暗叹息,烛花儿也轻轻地爆裂,见她们如此说,沉吟片刻便答允了。
抹完骨牌,是明双赢了,也差不多晌午了。
外面的花厅正厅正是请人吃年酒,丝竹乱耳,爆竹声声,自有少福晋张罗,康亲王福晋也就不过去了,单在正房中治了一桌极精致的酒席来与裕亲王福晋和黛玉把酒言欢,娘儿们四个,却也是分外清净。
黛玉却因心里有事,一则是康熙忽然的意思,二则就是贾府如此厚颜无耻,不免有几分心不在焉,吃了一盏酒,脸上都是红红的酒晕,看起来更显得娇娜妩媚,一种风流婉转之意早让两旁伺候的丫鬟都瞧得呆了。
康亲王福晋忖度了一番,方才扬起笑容柔声道:“小鱼儿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黛玉恍然回神,忙笑道:“并没有想什么,只是福晋今儿个的消息太突然了些儿,心里没什么底儿,不免有几分心不在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