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依旧死寂,风花雪月容颜不改,哪怕当空屹立的是一位真正的绝顶,亦无法叫他摧眉折腰,变换颜色。
“你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绝顶吗?”
洛阳被灵虚问住了,混沌里战过鬼灵飞将,九幽下斗过上古巨神,他们都是真正的绝顶,借由苍天之力确实能与他们一战,可洛阳还是在山间,即然在山间,又哪能知道绝顶所见风光。
“看来你不明白,那我告诉你,脚踏苍茫万物,并肩日月星辰,苍天之下,唯我独尊,这,就是绝顶!”
声音飘渺,却惊散漫天疏云,几乎没见到灵虚有所动作,倏尔出现在洛阳身前,轻轻一笑,一上一下,黑白两色流光迎风怒放,如若春花盛放,有着惊涛拍岸的骇人威势。
“太昊无极,乾元定虚。”
洛阳提起天剑,识海上混元法衍变为浩瀚星河,悠悠旋动,速度更上一层,体外素白如雪的剑芒变为璀璨金光,随着敕令声,九道光剑展如花盘,同黑白辉光同时消散。
“有趣,这不属于你的力量同魔种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话音方落,灵虚已然出现在洛阳背后,居高临下,审视着宛如太阳般的剑芒,目光锐利如剑,似乎能看透一切虚妄,直接窥视洛阳识海中的一切。
“同魔种有异曲同工之妙……”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洛阳不由瞥了眼永镇天碑下的苍天,心底不由得升起一个疑问,至最后,若是将所有苍天之力都炼化,能够拥有苍天的所有力量,彼时,他是洛阳还是新一个苍天?
这不过是一念思量,可对于绝顶修者而言,一念足以做的事有太多。
灵虚凭空一点,无形涟漪散入天上地下,一切都活了过来,草木为兵,土石为兽,缕缕疏云连化为振翅飞龙,齐齐扑向洛阳,远远看去,可能会误认为扑火的飞蛾。
洛阳回神时已被无尽的兵兽飞龙淹没,青莲不断盛放,却如落入大海的小石,根本泛不起烟波。
灵虚饶有兴趣地看着,瞥了眼天际新现的数百流光,不遮掩,不做作,催动漫天魔种袭卷长空,前后附入修者体内,吞吐灵力,叫这群后来者尽数成为注入篝火的柴薪。
术为道用,灵为术用,感知着灵力渐渐充裕,灵虚向洛阳所在的那处虚空伸出手掌,一点点握紧,连带着那处空间也一点点收紧。
在生死前,洛阳也暂时顾不得以后的疑虑,丝丝缕缕的苍天之力汇聚成流,天剑横于胸前,随着剑指在上划过,发出一声铿锵嗡鸣。
灵虚眉头一紧,如若常人捏握金石,手掌再难收紧,没人向夜空投下石子,平静的星空却泛起涟漪,一个个蓝色的气泡生成,渐渐充斥虚空,迎着别样的清风,沐浴星光,渐渐膨鼓,围绕着灵虚旋动起来。
如雨天檐下的流水珠帘,透明的波动渐渐构成一道环形水幕,大小不一的气泡追着流风,蓦然悬停,同时破碎,三万剑落,如梦似幻,天地失色。
一如秋风过,百花尽凋颜。
灵虚毫不犹豫地牺牲近千修者,换取磅礴灵力挡下这一剑,饶有兴趣地挥挥手掌,站在虚空间,望着洛阳,体外地黯淡金光渐归明耀。
洛阳气喘吁吁着,更忌惮这
转轮种魔逆道经,眼下不过是数千修者,若是数万,数十万,甚至整个人间,整个六界生灵都被种下魔种,那灵虚就该强大到什么地步?
就算不能超脱,恐怕也不比记传中的一念毁天灭地的古神差太多。
“昆仑九禁之九,梦幻泡影,清虚用出这剑时已有百千年道行,而你不过是个小小三花修者,如此天资,可愿拜我为师?”
灵虚轻声说着,瞥了眼再度涌入秘境的数千修者,更是有恃无恐,私下里已经再考量究竟是用庚辞的躯壳还是洛阳的躯壳更合适。
洛阳很不喜欢灵虚尊者的得意模样,瞥了眼远处的密林,那些修者意料之中的再被控制,长久以往,只若有源源不竭的人进来,只若有魔种有足够的养分,灵虚便不可能杀死。
但枯枝影响主干,当腐肉危及生命,唯有取舍,不断难活。
再瞧瞧得意的灵虚,洛阳换了个心思,不打算同他耗下去,转而冲向地下,一剑听雷过,千魂入轮回。
同样的一剑可伤不到灵虚,治病治根,这些被魔种附身而生不如死的修者便是灵虚的根!
“欺人太甚!”
灵虚闪身挡下断潮剑光,没等向洛阳出手,又是一剑斩落,一念花开,三千光剑席卷山林。
“吞天噬地!”
灵虚低吼着变换身形,羊身人面,眼在腋下,虎齿人手。嘴巴一张,便将三千光剑吞噬的干干净净。
“饕餮变?”
洛阳眉头一挑,凝视着饕餮虚影,未待发动攻势,黑红流光飘摇而起,灵虚化为穷奇虚相,振翅扶摇,一爪落下,漆黑风煞拔山倒树,将山石侵蚀的奇形怪状。
“穷奇变……”
洛阳御剑且战且退,而那身如山岳的凶兽动作却也不慢分毫,两道流光斗的激烈,恍然一道金光当空斩落,灵虚与洛阳分退两侧,紧盯着对方,暗中打量着那身隐黑袍中的修者。
这争斗本是互领风骚的,微不可察的平衡很是脆弱,哪怕是小小的变故都能轻易打破,黑袍人可不是个小小的变故,他强的令人窒息。
“洛阳,这是我的猎物!”
黑袍人缓缓落下虚空,挡在洛阳身前,背对着洛阳,叫洛阳握紧天剑,移动视线落到那背影上,心底不免感到高山仰止。
他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强,他的剑可能比祖师还要强大!
“道友为何前来,冤有头债有主,能不能说个明白?”
灵虚亦能感知到这令人窒息的强大,暗中控制着毫不起眼的散修抱起庚辞,悄无声息的隐入地下。
“说个明白?你绑了不该绑的的人,还需要说什么?”
黑袍人身形闪耀,灵虚同洛阳脸色同时一变,目光方才落向地下又收回,凝视着抱着庚辞的黑袍人,他好像没动过,却已经斩杀了那散修,救回了庚辞。
“道友,血河不涸,冥河不死,只若有一颗魔种存活我便永生不死,这次算我不长眼,我愿交出终身收藏,方便道友少堵墙……”
“洛阳,你说他烦不烦?”
黑袍人似乎不在意少堵墙还是多条路,用灵力包裹着庚辞送到洛阳身前。
“确实很烦……”
“记好了,再遇见这么叫人烦的直接杀了就好!”
黑袍人点点头,探手凌空虚划,唤出一方玉盘,从里面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轻轻一挑,剑耀长空。
天剑发出一声争锋轻鸣,洛阳凝视着这至简的一剑,竟生不出丝毫比斗之意,满心只有两字,止戈。
昆仑九秘第四,止戈剑式!
所有魔种的寄生者尽数陨落,玄慈的身躯被一剑斩碎,灵虚未待逃出太远,那黑袍人又是一剑斩落。
昆仑九秘之七,开阵!
金灿飞剑如若夏雨,可奏响穿林打叶,可描刻水滴石穿,名为开阵,自然是无坚不摧,无物不破,灵虚前后放出几十件秘宝,都挡不下这一剑,谋划半世,徒留奈何。
黑衣人回过身来,洛阳总感觉他看庚辞的视线很火热,不动声色的少年背在背后,提起天剑横于胸前,凝视着陌生的黑衣人,很怀疑他是少年祖师,却无法确定,不过,他是真正的绝顶。
“你是昆仑小师叔,不过还不够格,比你师父差得远!”
那双绯红色眼眸微微一动,洛阳心神一晃,回神时已经出现在仙府外,眼睁睁望着仙府消失在剑光中。
黑袍人拎起庚辞,传音不容忤逆,也不给洛阳开口的机会,直接挪移虚空将他送走。
“夏祈星在大夏,你去救他,数月后,我会把他还给你!”
虚空挪移很快,比洛阳的剑快,提起的天剑斩落,破旧的古寺墙壁倾倒,洛阳看看陌生的环境,气恼的又挥出一剑,将另一边的院墙也斩碎。
夏祈星起身趴在破庙窗口,不负龙袍,衣裙朴素,对洛阳翻着白眼,“吆,不愿意见我啊,这么大脾气。”
“凤凰成草鸡,大夏怎么了?”
“没有大夏了,再也没有了,不过我可是了然剑道,做不成皇帝,却能做成剑仙,有舍有得吧……”
夏祈星好像没看见洛阳眉眼间的担忧,轻笑着望着远空的白云,确实放不下,不过也不需要别人知道,现在可还在大夏呢,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难说,得过且过吧。
洛阳点点头,在剑修眼中,一颗通明的剑心就像阳光下耀眼的朝露,他看得见夏祈星的剑心,也看得清她的忧心。
大夏已倾,过去的坚持努力都成了没意义的事,能笑出来,就很了不起。
“放心,没人能拦住我的路,我会把你送回昆仑的。”
“好啊,那就看你表现了,我们什么时候上路?”
“你有没有洞天类的法宝,躲进去。”
风起,院外叶动,飒飒声响叫洛阳想起了那个同花而眠的少女,他其实已经失败了一次,没能把她带回去……
夏祈星看看洛阳的面色,多少猜到他的心思,也想起了柳雏,如果没有她的剑经,恐怕现在自己真的会一无所有吧。
想着,夏祈星的假笑渐渐消失了,恢复成那个失落、自责、感觉阳光刺目的少女,低着头,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方仙府,踏步进屋,将被子蒙在脸上。
洛阳假意听不见那幽幽呜咽,收起仙府,转身望向苍茫长空,这一行不仅十万八千里,所幸没有后顾之忧,一天多些的光景未必走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