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鸟惊,日唤流云挡在身前,眼见那足以开城崩山的一拳毫无停势,南诺周身腾起魔焱,素手扬起却被洛阳轻轻握住。
“玄无道,我就坐在这儿,你今天有本事就打死我,要不然……哼哼!”
白楚离笑看小师叔肆无忌惮,再饮杯酒,玄无道的拳终究没落下,在洛阳额前一寸外化为手掌,轻轻拍拍洛阳脑袋,笑呵呵的,不像传闻中的死敌,倒像是见到心爱晚辈的长者。
“大半年不见胆大了不少,也学会耍无赖了,这很好,这世间最不可信的便是人话,得会不要脸,得会耍无赖。”
洛阳摆摆手,不客气的把玄无道的手掌拍开,瞧瞧各行其是的江湖人,心知桌子周围以落下禁制,里面能看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
“哎吆,老子的仙盟都要给你了,摸摸你脑袋都不行?”
玄无道不满的再度伸出手,恶狠狠的盯着洛阳,可劲的揉搓着,那头乌黑的短发渐成鸟窝。
“嘻嘻……”南诺掩唇轻笑,见洛阳眸光哀怨便错过头去,以为藏得天衣无缝,殊不知颤抖的肩膀已然暴露一切。
白楚离很在意玄无道的话,端着酒碗沉吟片刻,还是选择问问,“仙盟是小师叔的?”
“是我的没错,不过得等这老不死得死了。”
洛阳恶狠狠的说道,双手同玄无道争抢着独属于自己头顶的三尺虚空,却怎么也抢不过,更无法抵挡。
“原来如此,玄无道前辈倒是有些名不副实……”
白楚离将碗中老酒饮尽,轻声嘀咕一声,玄无道的手掌一顿,转而落在白楚离头顶,正欲动作少年抬起头,眸光锋锐,指尖已起剑芒。
“前辈,我可不是小师叔,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你敢犯我一毫我就与你拼命,若是如此,仙盟此前所有规划将尽数落空!”
“哼!真是个不可爱的孩子。”
玄无道收回手掌,挨着白楚离坐下,适时打开禁制,接过小二递来的碗筷、老酒,看看白楚离,道:“开酒,斟满!”
“是。”
白楚离轻轻点头,去了泥封,嗅嗅酒气醇香,为玄无道斟了八分满,起身给洛阳与南诺也倒满,剩余的大半坛酒收入须弥戒,在玄无道的注视下慢条斯理的细品珍馐。
“那是老子买的酒!”
“倒酒是要给钱的,你看这店中一切,有哪个是白给的,做什么都有舍有得,莫不是前辈舍不得?”
“好一张伶牙俐齿,我就舍不得,你把酒还我。”
“不还,我不信前辈能把我怎样,不就是耍无赖吗,前辈教的。”
白楚离放下筷子,同玄无道四目对视,片刻后相继大笑,从针锋相对变得其乐融融。
桌上变得沉默,周菊两人轻笑着品尝滋味,不时点头,眯起眼眸似月,藏敛着心满意足。
酒足饭饱,玄无道冷硬的眉宇都变得柔和,洛阳轻笑着看看南诺,见玄无道还是不语,对周菊两人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去别处看看,两位若是无事可以去玄策城找乾豪。”
周菊两人起身一礼,正要离去白楚离也起身,将椅子放归桌下,向着洛阳与南诺各一礼,“小师叔,我也要回去了,已经出来很久了
。”
“去吧,小心些杨天奉,那老东西可无所不用其极。”
“无妨,虽然不能如小师叔这般剑压六界,但这天地之间,混沌之外还没有我白楚离不能去的地方,请两位安心。”
白楚离再一礼,起身迈步,看看周菊两人,又道:“你们也跟我走吧,正好我缺个牵驴的。”
“那正好同游。”
袁溯轻声说道,周菊也是笑笑,跟在白楚离身后出了酒楼,洛阳目送着三人离去,与南诺同时起身,不理玄无道,自顾自向外走去。
一步,十步,百步……
短短的甬道似乎永远没有尽头,洛阳与南诺相视一笑,回身望向玄无道,“前辈可是有事?”
“东皇方朔在楼兰……”
“斩妖除魔,守卫苍生,这是仙盟的信条吧,这天下这么大,所有事都需要昆仑做吗?”
南诺眉头一挑,这话洛阳不好开口,她却能说的轻松,不论以那个身份。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没有绝对的把握,另外,你可知东皇方朔为什么要去楼兰?”
“东皇钟六界唯一,是绝对的皇器,需要强大的气运作为支撑,东皇方朔不是妖皇,哪有什么气运,去楼兰想必是因为楼兰的龙脉气运吧。”
南诺眯眼审视着玄无道,再替洛阳开口,给予未必就是好事,更何况还是没有到手的好处,那个叫诸葛灵的可不比李师兄差,谁知道他那棋盘上打了什么谱。
“不错,洛阳,你得去趟楼兰,除了你没有那个小辈能面对东皇钟。”
“小辈,人族的长辈呢?”
“长辈不能动,谁都不能动,我也不例外。”
“因为战争?”
南诺紧盯着玄无道的眸子,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理由,大夏去矣,七国乱战一发不可收拾,神魔妖鬼蠢蠢欲动,邪修外道更不会措施良机。
玄无道起身,点点头,望向楼兰的方向,视线扫过人间,发出一声幽幽哀叹,转身消失在红尘中。
这下轮到洛阳落座,牵着南诺的素手,细细思量起来,有些事想不明白。
东皇钟需要气运,楼兰能有多少洛阳不清楚,不过决然不够东皇钟使用,如此东皇方朔还要留在那儿,必有所谋求……
“如果我是东皇方朔,我就打开遗迹,然后隐遁其中,待人族英才齐聚,便以东皇钟一举打杀,最后用阵法妖咒夺尽气运,行以缓兵之计,再谋明朝。”
洛阳看看南诺,很同意她的想法,正欲开口赞上一句“夫妇所见略同”南诺再度开口,眼中的智慧被疑惑取缔。
“他知道你会去,也知道那些大妖挡不住你,可还是毫不掩饰,凭什么?”
“凭什么?叫别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许他东皇方朔瞒天过海还能不能我洛阳投石问路?”
“你越来越狡猾了!”
南诺嘟着嘴巴,看上去像气鼓鼓的河豚,可洛阳知道她心底里乐开了花,她喜欢他勇猛无畏,更喜欢他狡猾无忧。
温馨正欲散开,惊起铿锵剑鸣,南诺翻个白眼,洛阳轻笑着取出剑符,神识落下,歉疚攀上眉宇。
“萧盈儿那丫头在玄策城救了个楼兰人,据他描述,东皇方
朔确实在楼兰。”
“瞌睡来了有枕头,这投石的引子就出来。”
南诺狡黠的笑着,洛阳微微思量收起剑符,落下一锭足金放在桌角,带着南诺御剑乘风,行归昆仑。
修者或许不关心那国那将收复失地,但何时何地出现何种类型的秘镜总能轻而易举触动那些冷漠心弦。
无主的道法至宝,可以通天的绝世机缘,不再居于人下的光明未来……
这些叫人疯狂,就在这特殊的关头,四海盟却关闭了所有通向大漠的传送阵,一时间深入大漠的仙舟各个客满,就算是货舱都是一票难求。
又是晨曦方落,玄策城港已然人山人海,修者拥堵着向前,人声鼎沸,动辄因毫厘小事大打出手,方步在城头望着,没看见人群,看到了一群野兽,惊忧填不饱肚子的野兽!
“王子驾到!”
一声铿锵剑吟,两道剑光腾空而起,林牧与方景歧御剑在前,洛阳与龙骧镇守在后,以灵力扶持着轿子,须臾天边眼前。
身着短衣的武修瞥了眼临近买酒的小老头,颐指气使,“喂,这王子是谁?”
小老头放下烟袋,笑呵呵指了指酒坛,打听事得买东西,多少不管,总是得买,这是规矩。
那武修也不墨迹,放下些许碎银,取了坛不错的酒收入须弥戒,正要追问,听老头说道:“楼兰国出于大夏,盛产灵石,坐拥神战秘境,是不出世的富庶古国……”
武修眉头一挑,老者直接切入他想听的,“前不久,楼兰被东皇方朔占了,这位王子是楼兰的储君,求援找到昆仑了,奈何昆仑封山力有不逮,便将这斩妖扶正的事托付给四海盟了。”
“小老儿休要胡诌,此事若能功成可得一国运势加持,昆仑与四海盟势成水火,怎会将这好事让给四海盟?”
武修身旁,背负长刀的汉子抬起头,眼中闪动着精光,甚是可怖。
老头却是不惧,摆摆手掌,继续道:“此言差矣,现在的昆仑可不是曾经了,祖师伤的伤,弟子死的死,即便是剑仙也得活着,比起被斩草除根,低低头算什么?”
穷途末路,侠豪为之缄默,穹顶忽起风雷之音,风帆收隐,百丈龙船落下云霄,四海盟大旗迎风烈烈,洛阳等御剑落入船中,安稳放下木轿,御剑消失在天际。
杨天奉瞥了眼木轿,其中藏觅手段是在正常不过的事,踱步至舟头,到能让所有散修都见到身形的位置,向着昆仑折腰一礼,“代古勒扎王子及楼兰子民谢道友高意。”
“盟主不必多礼,愿天下止戈,万民安康。”
李钦月的声音在云中遥遥传来,洛阳与南诺依偎在山间,望着杨天奉的假笑模样,前后模仿着,都学不到精髓。
“石头有了,就怕不够大,引不出来什么。”
“杨天奉又不是傻子,他不会给东皇方朔送太多气运,毕竟这人间是他的,就耗着吧,东皇钟不在我身上,需要气运的也不是我。”
“示敌以弱,投石问路,借刀杀人,趁机渔利……小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了?”
“纠正一点,我仅仅想到了投石问路,剩下的都是师兄的主意,比起算来算去,我还是喜欢一事不平一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