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若无的打斗声尽数隐去,疾风悠然再起,刮下大片冰雪,漫天飞扬。
长空白茫,那人身穿白衣,披雪临风,背影若隐若现,似曾相识。
洛阳就此停步,几欲穷尽目力,窥得战场实况。
大先生负手立于冰上,脚下躺着几个蓝皮肤的生灵,正凝视着更北方,任狂风起落,屹然不动。
“来的突然,此先生未必是彼先生。”
洛阳心底暗语,又细细打量许久,心怀谨慎,转而观瞧四下,确认不存阵法才快步上前。
大先生好像没发现洛阳的审视,只是轻轻传音,“你去极地那儿看看,好像有群不速之客潜入进来了,如果可能,最好杀光他们!”
“知道了。”
洛阳随口应了一声,迈步走向大先生,藏在身侧的右手自然垂落,不动声色扣住剑指,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既然不知真假,那就试试真假。
剑出从心,心动剑出,脚下冰雪破碎,腰带肩甩,剑指包裹流光,犹如利箭离弦。
灵犀剑指很快,可挥散冰雪的竹杆更快,洛阳只觉得手臂一痛,呲牙咧嘴的跳开数步远,左手握住颤抖的右臂。
这痛刻骨铭心,这先生确实是真的,无需怀疑。
“确认了吗,伸手,鉴于你这般谨慎,再奖励你一下。”
传音入耳压过风声,眼见大先生再度举起竹杆,洛阳转身遁向北方,奖励一下就可能奖励第二下,实难受用,走为上计。
冰雪很大但挡不住剑光,先生口中的不速之客不知从何而来,也不清楚有什么本事,悄无声息的摸索过去,说不定还能有一次不期而遇的相逢。
冰雪越是彻骨,白茫茫的一片,长空有云,压得很低很低,在酝酿着风暴,对于将这片永恒冻土不断染白乐此不疲。
破碎冰缝里,七艘飞舟已被冰雪遮去,内里空空如也,那群不速之客已经走远,脚印消逝在风雪中,气息却逃不过感知。
洛阳闪身向前,几个起落望见冰雪中的七八个白点,为首的赫然是神裔,黑衣换成白袍,灵力影响下,遮挡神识,身形也几乎隐入冰雪。
另外的几个生灵看不清样貌,冰蓝色皮肤,指缝生蹼,拿着罗盘,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洛阳没有急着出手,遥遥跟在后面,在冰雪中兜兜转转许久,目送着一众不速客步入冰洞,原地等上片刻,悄然闪到道口,细细打量着,发现了几十道预警禁制。
实际上的可能还会更多,抬头瞥了眼冰雪,洛阳打算催动遁术,晦涩的灵力波动悠然升起,未待散开,被化凡剑道斩灭。
这冰山不平凡,那群神裔来这儿做什么?
正好奇时,一道明光直向天际,叫洛阳不由想起传送门,实在不敢再等下去,起身出剑,将明光凭空斩灭。
“什么人?”
神裔低吼着掠向长空,引得四方雪崩,洛阳不紧不慢地催动夜隐术,小心翼翼地飞向明光升起的地方。
几个不速客同样乘风而起,洛阳不得不停下动作,眯眼望望冰雪堆积的冰山,握住忘四,一剑开山。
晦涩灵力波动在剑光中无力溃散,藏觅着的秘密暴露在冰雪下,那是个祭坛,九丈九尺九寸九,八方流光升腾,衍变漫天星宿。
祭台中心悬浮金身雕塑,面容模糊,怎么看都看不清,散发幽幽金光,如群星拱卫下的明月。
“呵,惊扰了祖神大人,自寻死路。”
神裔伸手拦住蠢蠢欲动的天外来客,眯眼浅笑,看风暴平歇,凝视着神像腾空而起,饶有兴趣地勾起唇角,什么化凡剑道,真神面前皆蝼蚁!
“卑微的生命,你怎敢与我平视?”
星宿辉光更是夺目,神像缓缓升起,泥土雕琢渐渐变做无穷辉光,星光大手探向虚空,能遮天蔽日,摘取星辰。
“神,你不过是个雕塑!”
洛阳却无退意,握着忘四,迎着手掌,一剑斩下,明耀的剑芒燃如烈焰,剑光刻入虚空,那手掌戛然停顿,下一刻蓦然散去。
神裔眯起眼眸,洛阳可能看不见,他却看得清楚,就这一剑神像便以破碎大半,神性不甘散去,却只能散去。
“快走。”
眼见忘四再动,湮灭祭坛,神裔急忙开口,声音方落,一道竹杆迎面落下。
“大先生!”
心底暗叹一声,神裔探手将身侧的天外来客拉到身前,转而隐入虚空,看着剑光将众人湮灭。
“洛阳,大先生,我们后会有期。”
声落剑光再起,落向远空久久散去,洛阳深吸口冷气,反手一剑将那些飞舟湮灭,收剑飞向大先生。
“没能留下他,我应该更早些出手。”
“不,你出手的时机没有错,毁去这祭坛比杀了他更重要。”
说着大先生自顾落入冰山,竹杆在破碎的冰面上敲敲打打,细碎的字符似游鱼而动,片刻遍布雪原,构成硕大的“碎”字,笔走龙蛇,金钩银画。
冰山轰然倾倒,洛阳与大先生腾空而起,奔涌雪瀑下不断传来破碎声,汇聚的灵脉走势就此破碎,幽幽冷光升起,神灵虚影未能成形便烟消云散。
“那个神就是阴爻神,他有多恨人族我不必多言,这样的祭坛还有很多很多,日后走动时多加注意,除恶务尽!”
洛阳点点头,跟在大先生身后,一步咫尺天涯,冰天雪地变做茂林修竹,见惯了单调的冰蓝白雪,这绿叶碧竹更是生动,只是这桃花芬芳实在惹人心恼。
“还有一件事,杨天奉用什么换了他的狗命?”
大先生随意坐下,放桌煮水,灵力催燃火疾,眨眼热气蒸腾,取茶入水,清茗舒展碧叶,芳香袅袅,不随清风聚散,将桃花香味再度散去大半。
这才对嘛,这才该是书院的味道,好好的地方为什么种那么多桃花,实在想不明白。
洛阳腹诽着坐下,双手接过茶杯,轻轻呡上一口,直觉通体舒泰,也没打算隐瞒,传音道:“杨天奉给我一卷人皇圣旨!”
林间风止,大先生缓缓放下茶杯,抬头望向长空,沉默许久摇摇头,回道:“人不服老不行了,往前八百年我能清楚算出这卷圣旨来自于哪儿,现在不行了,看你的了。”
说着再度端起茶杯,如饮闷酒般将清茗饮尽,继而斟满,再饮,动作神态不像喝茶,更像饮酒。
这叫洛阳想起每个月十五,月挂飞檐,老头子对月而坐,身前木桌对放酒杯有二,说着敬师娘,实际上都进了老头子自己口中……
入口清茗忽地变了味道,洛阳放下
茶杯,深吸口气,道:“师父,你说玉皇死没死?”
“你就在身边,你都不知道他死没死,我哪里知道?”
大先生没好气的说道,言罢挥手将洛阳送出山外,桌上的茶也变做酒,不知愁从何来。
“不用搭理他,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是不讲理的。”
夫子传音声轻,边说还向洛阳招招手,瞥了眼那桃林,洛阳御剑逃似的远去,一口气飞到咸阳,看一切井井有条,便卧在云端,摸着心口,闭上眼,感知着南诺的情况。
黑暗散了,明耀的辉光斜落云霄,苍翠树下,魔女抱剑酣睡,南默守在旁边,摆弄棋子,似乎感知到洛阳气息,撇撇嘴,却没有发出那声该有的冷哼。
已经五气朝元了,有够努力的,就差四个境界,自己也得加把劲,可不能被超过……
想着洛阳翻身坐起,神识扫过咸阳,不由浅笑。
邪修星煞将解,妖族那座未完全的阵法还是老样子,没有游鱼咬钩,那个不明来历的世家少年好像人间蒸发一般,再没见过……
呵,凡间小城,热闹一如既往。
“师兄,师兄,王妃醒了,我们成功了!”
沉思间欢笑声随风而来,打个转儿后散满城郭。
洛阳瞥了眼别院,看看钱宁和聚在他身边的那几个弟子,他们来咸阳为的是医者仁心,在洛阳看来他们才是药谷修者该有的样子。
说起药谷,那儿深不可测的迷雾中必然隐藏着什么,老谷主闭关,圣子、圣女也没见到,处处透着蹊跷。
是个险地,得想办法留住他们,顾凰当时可心怀杀机,这样的修者不该死,好人不一定非要有好报,但决不能过得不如坏人。
闪身落入庭院,瞥了眼没人动得水晶帘,洛阳挥动忘四,轻易斩碎剑阵,拱手而礼,道:“几位名医不顾个人安危身犯险境,请诸位出手相救。”
“应该的。”
钱宁还以礼节,催动本命药鼎悬在头顶,小心翼翼走近洛阳身边,望闻问切,眉头时紧时松。
这儿得星煞同王妃得还不一样,想要解决很是棘手,不只是幻觉还是怎样,这几位名医似乎中的不仅是星煞……
“报,边关加急传讯!”
身形魁梧的侍卫自府外飞奔而至,李思快步出殿,接过玉符,不由眉头皱得更紧,转身望向洛阳,道:“边关加急,药谷弟子也中了幻冥星煞,却不知动手的是谁!”
洛阳眉头一挑,正要开口,又有侍卫从府外奔来,高声吆喝道:“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回事,速速言明!”
“城中水源被人下毒,巷陌屋下凭空多出无数毒蜂巢穴,更有毒蛇作祟,被咬伤、咬死者不下数十人!”
洛阳与李思互视一眼,还未开口,又有军士径自飞落院中,单膝跪地,朗声道:“报,咸阳粮仓大火,水泼不灭,属下只得用咒符封禁火势,恍然发觉粮食已被尽数搬空!”
乱城、绝水、断粮,接下来莫不是奇兵围城?
可这奇兵从何而来?
洛阳正思考出神,长空破开空洞有四,东西方向恶魔破界袭来,双翼展开遮天蔽日。
南北两方海水倒流,鱼人踏浪,争先恐后,怪叫声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