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喋不休的声调回荡在耳畔,蕴含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洛舒轻轻听着,周围的轻薄黑雾就像晨曦下的山雾,贪恋着,徘徊着,不愿离去。
如此沉默许久,久到两界山前的漫天青莲尽数凋谢,洛舒倔强地转过身,边向更深邃的幽暗中走去边轻声问道:“你要苍天作什么,杀死它还是成为它?”
这很重要,不论做什么都要知道为什么这么去做。
那些准备,那些谋划都是为了彻底杀死苍天而不是换一个苍天,那等无情存在最好的归宿就是寂灭,永恒消湮,该向这外道外围一般,永恒不见天日!
“当然是杀死它,我要杀死每一个苍天,包括但不限于这一个。”
“当然,如果你与我志同道合,我不介意让你捅他一刀,不过,不能是最后一刀,我必须确保它不能卷土重来,不仅是为了自己。”
没叫洛舒等太久,传音再度幽幽响起,没有慷慨激昂,没有义愤填膺,有的只是平静,似是久经沧桑,见够生死轮回,所谓抹杀苍天也成为很寻常的事,就像凡人吃饭饮水般。
风沙将浅浅的脚印抹去,洛舒久久没有继续向前,握着拳头,闭着眼眸,沉吟许久,开口道:“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但是关于最后一点需要做些小小的修改。”
“怎么修改,我们一起给他最后一击?”
“那可再好不过了,信任都是从无到有的,希望这个美好的开始不会有个丑陋的结局。”
说着洛舒继续向前,那神秘的生灵也沉默下来,远空激荡流光折落,没等深入这片幽暗被尽数吞噬。
不同别处,这儿是绝望之地,见不得光。
两界山上平静刹那,血红色电光划过长空,雷声大作,震耳欲聋,片刻后被铿锵剑吟取缔,那九色光晕压制的剑锋逆势腾飞,随着素白色光圈散开,一剑天翻地覆。
凶神恶煞的生灵退散四方,握着各式兵戈,指引至宝,审视着白衣剑仙,凝视九尺道境无漏,刀兵难犯,万法不侵。
都知道洛阳的剑厉害,但谁知道竟是这般厉害,他的剑道好像没有被封锁,从凡尘而来,过山间历百态直向琼霄,不愿在山巅俯视苍生,那儿太低了。
混沌生灵,六界绝顶,所有真切感知过洛阳道韵的都无比确信,他的路没有被封禁!
不患寡而患不均,由此无名火起,须发皆白的老道口中念念有词,一手环抱浮尘,一手变换印决无穷,眉心腾起流光九尺,其中浮现九色短刀,明如皎月,冰若冰霜。
“诸位道友切莫上前,此宝凶戾不辨敌我,若不听劝告有个三长两短莫说我凡双子不义!”
老道冷声开口,说着催动那巴掌长短的短刀,除了天师没有一个修者真切看见刀光所向,只瞧见明光当空闪耀,短刀已然不见踪影,只能移目洛阳,不管何等攻杀手段,落点总不会出错。
众目具瞻下,洛阳抬头瞥了眼左前方的虚空缝隙,飞刀穿行其间,看不出跟脚,想不到来历,便试探着递出听雷一剑,细碎电弧压着风雷之音,似波涛汹涌向前,堆叠拥挤,却没能挡住飞刀一瞬。
见此情势洛阳剑眉轻挑,收
剑退后十步,方才稳住身形刀光透入道境三分,凌空悬停,不安分的嗡鸣着。
审时度势,凡双子得意大笑,捏住的手印再度变化,连续放出九柄同等质地的飞刀,仿佛看见贼子折剑景象,不由意气风发,大笑道:“诸位,且看我破此剑域!”
声落九柄飞刀已然隐遁虚空,十星一线,辉光重叠为素白色,随着凡双子手掌翻转蓦然旋动,似钻头般向前,顷刻间临近洛阳身前三尺。
洛阳将忘四横在身前,紧蹙剑眉,丹凤眼半睁半闭藏敛凌厉锋耀,沉默着,直面来势汹汹的十柄飞刀,看上去紧迫而急促。
这一切落在天师眼底,老头怡然浅笑,挥手间唤来书笔,念动书页翻开,提笔,凝道韵于笔锋,再写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流萤小字金光熠熠,洛阳的九尺剑域蓦然变作四尺五,凭空消失的化作至高伟力尽数加之在连成一线的飞刀上,势力平添三分,看上去有些势不可挡之意。
注视着战场变化,余下的大小修者变得跃跃欲试,眯着眼,至宝蓄势待发,握紧刀,身如强弓满月。
嗡!
随着如是的尖锐声调响起,众人真切听到一声破碎声,无需敕令齐齐落下至宝、符箓,天师更是指引从未出现过的雕龙铜印落下,嘴角带着如沐春风的和煦笑意,眼底却是三九冬风般的冷冽肃杀。
“开!”
声调迥异的战吼声被长啸压下,风云突变,一线剑光薄如蝉翼,从无到有片刻掠过长空,数千道宝光倒飞而起,散若花火,不够坚韧的难以承受道韵挤压,流云四下,破碎声不绝于耳。
洛阳注视着天师接住铜印,瞬影步动,忘四当空微停,跟着藏剑意起,携着三分开天道韵重重斩下,在大势上看天师不能死,可他该死!
“乾元无量,万劫不坠!”
迎着剑光天师奋笔疾书,字符化作流光护体,能斩杀绝顶的一剑竟没能斩碎着毫厘微光。
洛阳瞥了眼背后情景,万千至宝同起,明耀宝光堆叠如浪,携势拍下,视山峦如沙丘,坚城似朽木,威如天塌。
即便如此洛阳还是没有退,以那层毫厘流光为藏锋之鞘,起剑再斩低吼出声:“给我破!”
宝光音声破碎,天师如断线风筝般栽落云宵,瞬影步动,浩浩荡荡的宝光就此落空,很快,奈何仙剑更快。
“给我拦住他,拦住他!”
天师有气无力的传音响起,七十二道流光同时追向洛阳,剑过山河万里,小看雄关漫漫,临近楚地,紧追不舍的七十二位绝顶好似听闻敕令蓦然停顿,各自招引劫云压向城镇,电闪雷鸣,顷刻危城。
“洛阳,大先生的命是命,楚国百姓的命是不是命,你再不停下,一息三刻,毁城灭国!”
天师的传音遥遥惊起,压过雷声回荡街巷,有的人跪下祈求苍天,有的人拔刀怒骂出声,本就沉重的城门上流光闪耀,重愈泰山,十数青壮军士都无法撼动分毫。
非是人祸而天灾,渐渐的,渐渐的饱含希望的眸光移向远空,凝视着剑光上的飞仙,祈求声久久不绝。
“洛阳,一人救一国,大
先生可以封圣,哈哈哈哈……”
天师的笑声更是歇斯底里,洛阳紧握着拳头,凝视着楚地,缓缓松开忘四,抬起那双被青竹抽打过的手掌,似乎回到昨日。
“很好,这些你不能忘,如果到死了的那天都没用上便找个人传下去……”
这句话再度于耳畔响起,同时而来的还有齐老头折剑身陨时的浅笑音容。
洛阳蓦然抬起头,怒目圆睁,猛地握住忘四,凝视着七十二贼人,一字一顿,“这楚地所有人的命我替老师背了,你们尽管动手,血债血偿!”
言罢望向城中百姓,听着那些骂声,笑得轻松,这不符合昆仑的道理,更不符合书院的道理,却符合洛阳自己的心意,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这个选择都不曾后悔。
言罢洛阳御剑继续向前,天师握紧拳头有缓缓松开,凝视着剑光隐入昆仑,冷声道:“杀,寸草不生!”
声落惊雷卷下,同时间风起青萍微末,无尽剑吟压过雷音,花草叶木,山河沙石,正好的斜阳微风,目之所见,耳之所闻,十方存在的一切的一切尽数化作剑光扶摇而起,纵横各九道璀璨剑河封锁虚空,逼得七十二绝顶一退再退。
自身难保,毁城灭国也就成了笑话。
“清虚老道,你出关的很是时候!”
天师沉下面色,注视着远空云雾间若隐若现的身形,穷尽目力,看见面色红润的面颊,仙风道骨,两袖清风,如山岳巍峨,似大海无量。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就此罢手,可好?”
变作老年模样的清虚老道悠然出声,说着放出些许道韵,混元不定,如清风无害却可断日月山川。
天师拂袖冷哼,带着七十二绝顶隐入长空,紧跟着漫天剑河隐去,楚地重归风云平淡,琼霄峰上,若水缓缓收回手掌,面色苍白的戊辰松了口气,牵强一笑,“过关了,可惜瞒不了太久,之后的事麻烦了……”
“不麻烦,实话实说就好,而且今时不同往日,剑之绝顶昆仑山又不是只有一个,师弟不去寻他们就烧高香吧,我倒是好奇,那个胆子这么大敢找上门来。”
另一边,李钦月笑着收拾棋子,说话间抬头望向溯宁宫方向,仅片刻后三尺白光掠过九天向南而去,挟着森罗杀机乘风向远。
如此做派去那儿自不必多说,天师也好,那七十二尊绝顶也罢,好日子都到头了。
想着李钦月惬意地招来三杯热茶悬在空中,见两位前辈出神也不拘泥虚礼,接过一杯,微微吸气,如嗅春色,细细轻品,恍见夏花。
待剑光彻底不见踪影,戊辰摇头苦笑着,对那位仙逝的剑仙赞不绝口,“两年啊,过去弹指一瞬的光景,就长大成人了,小师叔就是小师叔,这看人的眼力,绝了!”
闻声若水老道捋顺胸前长须,神游昆仑山,笑秋景美绝。
十年可见春去秋来,百年可证生老病死,千年可叹王朝更替,万年可见斗转星移。
剑本凡铁,不磨何以为仙?
几个万年笑谈而过,昆仑还在这儿,这班剑仙也还在这儿,即便再有无数个万年,只若有风雨,昆仑还是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