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宇内,太仓稊米,斗转物换,沧海桑田,大道不仅三千,道理更是无数,不过这些都比不过一句苍天需要。
云在飘、水在流、风向远、山无棱,这些都是苍天需要,包括人活着也是苍天需要,如果不需要,人族也会同神教密库记载的那些文明一般,被时光冲刷痕迹,最终灰飞烟灭,什么都留不下。
如是想着,邋遢道人抬起头,手掌猛地一颤,指缝中的石子无力的落在枰外,额前升起层层冷汗,盯着遁虚而来的曹青凡,想要警示天师却有口不能言,灵力神识如长河冻水,无法动用分毫。
“你看过很多很多书对吧,书中有关苍天的描写千奇百怪,但必然有一句是所有典籍共有的,回答我,这句是什么?”
曹青凡不曾开口,淡漠的声音却在邋遢道人耳畔响起,就像孩子回答母亲的问题一样,邋遢道人抬起头,坦诚的说道:“凡生皆为苍天所创……”
“长话短说!”
“苍天不可直视!”
“很好,自毁双目吧,这是对你的恩赐。”
苍天轻声说着,邋遢道人平静的抬起手,正要服从的挖去自己的双眼,天师探手点下,整个人变做黄金雕塑,无法动作,无法思想,却保住了双眼。
“外来者,你是在挑衅我的威严吗?”
曹青凡眯起眼眸,望了眼风轻云淡的长空,饶有兴趣地笑笑,打量着神色紧张的天师,又道:“你倒是心思细腻,竟然将此界设立在此处虚空,在这儿我的确奈何不了你,不过,你的那些傀儡可就在我的眼皮子低下……”
弦外之音尽是凌厉杀意,天师深吸口气,似妥协般的问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曹青凡满意的点点头,勾起嘴角,边走边说:“我这次出来的时间有限,料想不久后他就会恢复意志,我想要什么你不清楚吗?”
“别问这种蠢问题,我一直在看着你!”
声音飘渺在天师耳畔,苍天却已经消失在虚空之外,天师盯着邋遢道人的棋盘看了许久,瞧瞧因恐惧而尽数躲藏在叶底的精灵,与无形中萦绕虚空角落的无数道韵,没敢落下闪耀流光的手指,沉默着走回镜湖前,思量许久,还是选择拨动钓竿。
阳城虚空忽地升起丝丝缕缕的灰雾,无需清风助力便汇成浪涛,倏尔遮去万丈明光的长空。
逢迎惊变,少年祖师缓缓站直,剑指颤抖着,同张钧宝相护依靠着审视灰雾,这个时候除了落井下石还真想不出邪修来能做些什么。
果不其然,虚空灰雾外升起层层涟漪,拎着柴刀的跛子落下虚空,挪动脚步向洛阳走去。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若不是祭祀被打断想来这个时候人皇已然登基,这人间也将迎来久违的泰平……”
“这是我之所愿,诸位之所愿,可这一切都被曹青凡毁了,曹青凡该死,洛阳确也不能放过,养虎为患,我知道诸位不好动手,所以我来动手!”
天师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少年祖师眉头轻
挑,正欲开口被一片翠叶震退,杨天奉的缓缓低下头,将眼中的得意小心掩藏,不断告诉着自己不能着急。
清虚的确不行了可昆仑还有个不知深浅的若水老道,还得等,不是所有生灵都能耐得住性子,总有人会先跳出来,到时伺机而动,谋取昆仑。
不过这是后话,当务之急就是将洛阳彻底扼杀。
如是想着杨天奉上前一步,对着云霄下的少年折腰一拜,朗声道:“四海盟盟主杨天奉,恭送昆仑小师叔轮回!”
声落,云空陷入死寂,无多时魏无如上前一步,效仿着杨天奉的动作,杨天奉的动作折腰一拜,朗声道:“了然山宗主魏无如,恭送昆仑小师叔轮回!”
魏无如一开口,些许观望的绝顶便也不在观望,都是在红尘中摸爬滚打的,对彼此的道术都很了解,魏无如擅长望气术,若不是方才看到什么他不可能这么急着跳出来!
“太虚宗宗主……”
……
随着一声声恭送,那拎着柴刀的跛子走近了,道境展开,压得洛阳动弹不得。
“把我放出来,这是你唯一的选择,看看他们的嘴脸,为了自己不死就叫你去死,你的性命不是性命吗?牺牲一个拯救无数个,这就是你们的正义吗?”
苍天的声音在洛阳耳畔回荡,洛阳好像没听见苍天的话,自顾自的挣扎着,背影看起来很是萧瑟,人间都是温暖的,唯有那背影是萧瑟的。
柳雏凝视着着一切,眉头蹙的越来越紧,想了许久,却始终不清楚众绝顶叫洛阳赴死是对是错,瞥了眼无意是非的夏皇,轻声问道:“有什么办法能救他吗?”
“众人拾柴火焰高。”夏皇抬起耷拉的眼皮,见柳雏攥紧拳头,苦笑一声,继续道:“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永远不要逆势而为,要顺势而动,洛阳活不过今日,陛下也可以叫他们活不过明日……”
“居高临下,千夫所指,这便是正义的另一种释义。”
“人都死了,报仇还有什么意义?”
“是啊,一死道成空,报仇确实没意义,但很多事其实都不需要意义……”
夏皇的话云里雾里,柳雏不耐烦的起身,徘徊一会儿向宫外奔去,手中紧紧握着人皇印,师兄、师父、了尘大师……
为她而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就到此为止吧!
同进来时的细微寻找不同,出去时有了方向,所以柳雏走的很快,站在宫门前的那刻跛子正好扬起刀。
那柄柴刀很有年头,有着时间刻痕,遍布锈迹,因为有道境的镇压,跛子落刀的速度也不快,他不可能放出苍天,左右是躲不过的。
柳雏将灵力输入人皇印,如泥牛入海,神识不行,精血还不行,眼见柴刀落下,百般无奈,只得直接将人皇印丢向柴刀。
人皇印脱手瞬间变得重如山海,柳雏又不是常命那般的体修,如何掷得动山海?
无光的人皇印歪斜的落到地下,柳雏眼中升起绝望,当此时,虚空突起魔焱,南诺扛
着四极都天旗挡在洛阳身前,明耀的紫色光罩破碎成漫天流火,南诺面色一白,咳出一大口鲜红,颤抖着握着旗杆,依旧挡在洛阳身前。
“小贼,姐姐来救你了,你可给我……”
话没说完,天师轻轻一拨钓钩,将南诺钓回魔界,落下层层封禁,最后还不忘以青叶镇压。
“破虚镜、寒山锥、七巧玲珑珠……”
南诺一口气祭起百件先天灵宝同时引爆,强横的灵力将翠叶连同南诺尽数掀飞。
一经脱困,南诺再不敢浪费时间,径直挥动光辉黯淡的四季度天旗再度出现在洛阳身后。
跛子的柴刀再度落下,一声轰鸣声响起,四极都天旗消失不见,浑身是血的南诺闭上双眸,紧紧抱住洛阳,在他耳边轻声喃道:“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
洛阳的手掌猛地握紧,深吸口气,运转混元法炼尽临近溃散的封印,探手接住那柄无坚不摧的柴刀,紧紧抱着南诺,凝视着跛子,轻声道:“蝼蚁当灰飞烟灭!”
言出法随,跛子连退数步,身体不断颤抖着,抖落无数灰尘,几缕清风徐过,不知空活几千年的大罗修者就这样众目睽睽下魂飞魄散。
夏皇轻笑着,双手法印一变,道:“丫头,这才是爱,早晚你也会遇见一个甘心为他去死的爱人,时间还久,别急,除了逃命外做什么都慢些好……”
喃喃声里,那坠入凡尘的人皇印放出明光万丈,倏尔隐入洛阳识海。
洛阳眼中的淡漠渐渐散去,对南诺笑笑,温柔的帮她擦去俏脸上的污浊,顺手理顺鬓角垂下的顽劣青丝,之后抬头望向杨天奉,高声道:“你个孙子,送什么送,爷爷我还没想走呢!”
少年祖师一愣,散去指尖的明耀剑光,不由摇头苦笑。
见此张钧宝眉头轻挑,对少年祖师笑道:“他的唇枪舌剑不及齐天象万一,要不要我告诉他,这个时候就该直接问候杨家的列祖列宗?”
“不必,不会唇枪舌剑的好,剑修啊,还是得用剑说话。”
福泽主持瞥了眼少年祖师,亦是摇头轻笑,阳城外不远,黑衣人将出鞘三分的仙剑压回鞘中,轻笑着背起遍体鳞伤的常命,一步踏出便消失在空间涟漪中。
少年祖师同张钧宝没有传音,就那样说着,云霄上的风很大,杨天奉的面色很精彩,想了想折身又是一拜,未待开口,听洛阳说道:“别给老子玩这些歪门邪道的,老子刚才为天下死过一次了,现在所有没为天下死过的老不死都不配同我说话!”
“小贼,我们什么时候把这老狗搞死?他疯了,放任不管会到处咬人的!”
南诺指着杨天奉的鼻子,扯着嗓门喊着,洛阳轻轻一笑,对柳雏招招手,拉着南诺向皇宫中走去,边走边说:“放心,早晚取他狗命。”
“早上不好,狗子狗孙多,麻烦……”
“小师叔,南诺殿下,请容我插一句,其实狗很无辜的,某些人真不如狗!”